退出迎客殿，陈陌在一层闲逛。
玲珑雀站在他的肩头，好奇的打量着四周，幽幽血眸在阳光下格外明亮，宛如鲜艳的红宝石。
东丘派占了整座山头，总体面积颇大，单是一层区域，就绕了半山腰一圈。
偌大的地盘，弟子却不多，很多地方都闲置着，零星散落三两个人。
毕竟东丘派入门要求不算低，一年连一百个弟子都招收不到，就算多年累积，总人数也未超过一千，很多人还外出历练了。
绕过青石广场，恼人的小孩渐少，陈陌面无表情，犹如老气横秋的中年人，闲庭信步悠哉悠哉，欣赏着派中的美景。
途经山中泉，他在泉边石栏停留。
浓郁的水系灵气化作水雾飘渺，蒸腾的水汽翻滚摇曳，洒下的阳光被折射成五彩斑斓的彩虹，连水泡都有了属于自己的色彩。
眸如群星闪烁，映照潋滟水波，阳光下，荡漾的泉水任性的吐着泡泡，啵啵啵的水泡炸裂声不绝于耳。
陈陌凝眸观赏，嘴角缓缓上扬。
心归于宁静，他惬意的享受着这一刻。
美景动人心，如春风抚面，带走了心底的愁，和积攒的怒，澎湃的水气消弭恼火，滋润了灼热的心灵。
烦恼散去，他神清气爽。
玲珑雀飞腾而起，试探着穿过五彩的水雾，青灰的身影在雾汽中穿梭，发现无事后，它欢呼雀跃。
水系灵气蜕去了它身上的尘埃，属于它本身的色彩展露，仿佛青碧之玉雕刻而成的鸟躯，绽放出真正的光辉。
铅华洗尽，珠玑不御！
望着玲珑雀，陈陌忆起了初见它时的情景，那时候虽是黑夜，却无法遮掩它的光华。
自从碧眸被血怒侵蚀，它就失去了自身的色彩，暗淡的心，会蒙蔽一切。
“好漂亮的鸟儿呀！”
惊奇欣喜的话语传入耳畔，陈陌闻声看去，两个青影牵手而伴，从雾泉的另一侧绕行走来。
雾气遮掩了他们的面目，不过陈陌凭借身材还是能分辨的出来，是一男一女，身穿东丘派制式的青衫。
有人出现，玲珑雀飞回陈陌的肩膀。
免生麻烦，陈陌转身就走。
还有很多地方没逛呢。
“小……额，兄弟留步！”
叫喊声传来，陈陌眉头微皱，停也不是，不停也不是。
由不得他选择，身后的两人追了上来。
无奈，他转头看去，问道:“有事吗？”
他看向的是两人中的少年，刚才就是他喊留步的，至于另一人，他不想多看一眼，正搁那捂嘴轻笑呢。
少年上前一步，瞥了眼陈陌肩膀上的玲珑雀，露出笑容，温声赞道:“你这小鸟儿可真是小巧玲珑，漂亮极了！”
陈陌面色未变:“所以呢？”
这少年长相俊俏，丰神如玉，有股贵公子的气质，举手投足间飘逸有神采。
说实话，他有点酸了……
“兄弟可否割爱？我愿出重金购买！”笑容失踪，少年傲气横生，说出了目的。
陈陌转身就走。
少年夸赞玲珑雀时，他便有了猜测，所料果然成真，他懒得再回话。
买？想多了！
少了玲珑雀，谁陪着他走天涯啊。
少年回身，走向憋笑的少女，摊手道:“我都说了，他应该不卖。”
少女终于笑出了声:“看他这个样子，与乞丐何异？居然连钱都不肯要，啧。”
“入门是要交一枚灵石的，别看他邋遢，说不定有钱呢，有些人就喜欢装穷酸，你忘了喜自来了？”少年摇了摇头。
他曾经吃过亏，从此不敢小瞧任何人。
少女冷下了脸:“也对！那个灾星，最好再也别回来。”
“人家都灵境了，回来的话，我们得躲着走……”少年叹气，支支吾吾。
“长点志气！”
少女给了他一拳，打的他痛呼。
两人牵起手，嬉闹着走向另一侧。
见无人跟来，陈陌松了一口气。
那两人十六七岁的样子，就算不是灵境，也是破镜期炼灵者，若是动手抢的话，他保不住玲珑雀。
“藏好。”
陈陌将玲珑雀塞入狼皮帽。
“啾啾！！”玲珑雀不满。
它也要看风景，鸟生不能遗憾！
陈陌无奈，只好将它塞在脖颈处，露出个鸟头，任它乱瞅。
一人一鸟离开山中泉，从西向东，沿着半山腰转了一圈，正午时分，又回到了青石广场。
沿途美景遍布，盛况宜人。
有古树参天，五人合抱都难以环绕，叶似桃花，冠状如空中花园，巨大的树冠笼罩了一片院落，缤纷的落花之雨美轮美奂。
有灵晶矿洞，延伸向山体内部，裸露的晶石五彩斑斓，闪烁着耀眼的光，洞内宛如水晶宫殿，绚烂而华丽，可惜陈陌只能远观，进不去。
有悬桥断崖，在东丘山的背面，崖深千米，飘渺云雾缭绕，一有声响，余音袅袅，奇妙无比，陈陌感觉若是在傍晚，夕阳西下，此地必能摄人心魂，美呆呆。
还有很多各式各样的大殿，金碧辉煌，但是陈陌进不去，只能在殿外偷瞄。
令他不解的是，很多区域根本没人，那么美丽的地方，居然无一人欣赏，空落落的闲置着。
这东丘派当真无人？
他以为青石广场的小弟子们只是开头，没想到确是结尾，除此地之外，人数最多的地方，也不过零丁四五人。
抬头望向半山腰之上，陈陌似懂非懂，难不成都在上面的区域？
连一层区域都这么壮观美好，他忍不住想上其他三层看看。
可惜，以他的天赋……
不配。
叹了口气，他无视青衫弟子们的异样目光，从广场边缘绕行，走向三千玉梯。
逛了一上午，他算是明白了，这些小弟子就是以他为乐，笑话一番，倒是并无恶意，相比山下酷爱抢劫的歹人，已经算不错啦。
踏上玉梯，他回头凝望。
那峰顶的雪穹，如太阳般璀璨，弟子们洋溢的笑容，如雪花般清纯，欢声笑语似飘然的乐曲，一切都是幸福快乐的景象。
这里，宛如仙境，他们没有烦恼。
这里，不适合他……
迈步走下玉梯，陈陌再未回首。
脑海深处，秋儿垂首，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心如雨落，黯然叹息。
她能感受的到……
这孩子的心，在落泪。
——
三千玉梯。
陈陌低着头，一节一节缓步而下。
无神的眼珠内忽然映出一道倩影，他愣了愣，抬起了头，看向台阶下方。
有人踏着玉梯上来了。
是个女孩。
她身穿青衫，双手捧着厚厚的书籍，低头专注的阅览着，目不转睛，神情投入，仿佛将身边的一切置之度外。
逸散的脂香飘荡而来，陈陌皱起眉头，下意识捂住了鼻子。
他的眼神是诧异的。
这女孩，他认识，是小十二陈婷婷！
“她怎么在这里？！”
陈陌纳闷，再三确认，确定就是她，没有认错人。
又有哪个女孩会在十岁时就浓妆艳抹，打扮的光鲜亮丽，像个妖精啊！
急忙戴上狼皮帽，陈陌低下了头。
陈婷婷在看书，还没有看见他。
这可不能让她发现，否则的话，她一旦给三叔三婶告上一状，他怕是得被逮回家了。
放轻脚步，陈陌低着头，蹑手蹑脚从陈婷婷身边经过，玉梯狭窄，刺鼻的香气差点让他打了喷嚏，强忍着，他捂住鼻子。
“……论东丘派内的十大危险人物，第一名，忘忧……”
她念叨着，对陈陌视而不见。
擦身而过，陈陌慌乱往下跑去。
过了两三秒，陈婷婷诧异地抬起了头，回过神来，转头望了一眼陈陌狂奔的背影，不禁茫然。
“什么东西？！”
逃窜的陈陌，像只狼崽子……
见无事发生，她懒得再理会，继续专注的看着手中之书，轻声读着。
“……忘忧哭，天崩地裂，翠华山陷，深不见底……”
“……老祖丘山离，因过失而……”
——
在两位守门弟子的注视下，陈陌走出三千玉梯，回到了东丘镇的居住区。
“应该没被认出吧……”
陈陌没敢逗留，直接七扭八拐进了街道。
白天的居住区热闹不已，闲着的居民坐在门口，几个人围在一起，有说有笑，磕着瓜子，聊着家长里短。
陈陌漫步而过，心中微动。
其实每个人都有资格成为炼灵者，但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明明待在炼灵者的领地内便能幸福生活，为什么还要出去打打杀杀呢？
炼灵者可不是只杀妖兽，为了抢夺修炼的资源，同族之间大打出手，也是常有的事。
否则又怎么会分出门派、家族、世家、豪族，甚至于帝国……
严格来算，陈陌算是云鼎帝国的人。
东丘之主白术，是帝国下派到东丘的管理者，无论是东丘还是云凌平原，都是帝国的领土。
中丘不算……
有人向往平静，有人热爱战斗，凡人与炼灵者因此而分。
陈陌扣心自问，心陷入迷茫。
自己是向往平静？还是热爱战斗？
自己这二星天赋，真的有炼灵的必要吗？
四星天赋是灵境的门槛，不入灵境，那又何必炼灵？
也许找个地方，接受炼灵者的庇护，当个凡人，安居乐业，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呵呵……”
想着想着，陈陌噗嗤一声笑了。
他把自己逗笑了。
“真是可笑的想法……”
还有好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好多愿望还没实现，好多仇怨还没清算！
当凡人？笑话！
他才十一岁，才十一岁……
自暴自弃？不，他不！
美好的事物，他也想要拥有，而这，需要捏紧拳头，握紧刀！
又一次，他振奋了自己的心。
东丘派内产生的羡慕、嫉妒、期望、悲伤等情绪，化作了火，熊熊燃烧，化作了风，荡平心间！
他轻笑着，哼起儿歌，走向交易区。
该吃饭啦！
他笑了，秋儿却咬紧嘴唇。
她明白，这孩子在委屈呢。
他离家出走时，陈婷婷还在家中，他历经磨难到达东丘派后，陈婷婷却已经换上了东丘派的弟子服装。
他不笨，能猜得出这是陈家所为。
就，很不公平……
命运抛弃了他，并讥讽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