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大明“储君”必考

对于小朱的要求,常升答应的爽快。

这种涉及屠龙术,将权力的根由追本溯源的思想,除了后世的教员,天下还没有一位敢将之公诸于众的。

所以,他很能理解小朱的心态。

小朱饮尽了自己杯中的茶汤,定了定神,这才将目光汇聚在案桌,那个用茶汤书写的官字上。

“这个官,又有何说法?”

常升又给小朱补了茶汤,这才放下茶壶,指着御书房一面墙上挂着的大明疆域道:“从古至今,当国家的概念出现起,中原王朝的疆域便不断扩展。”

“这意味着更多的耕地,更多的人口,更多的城池。”

“为君者,不再仅仅只是治理一地。”

“皇帝不得不再选拔一些人,代替他牧守一方。”

“无论何种叫法,这些人,就成了实质上的官。”

“严格来说,官都只是皇权的延伸,与皇家的内侍,家奴并无本质区别。”

“呼。”

小朱深吸的这口气,终于在常升说话的有意空出间歇间吐了出来。

今日与常升这一论。

着实是在冲击他多少年学习儒学的认知。

“然而,随着疆域的进一步扩张,越偏远之地,皇权对于官的监管越弱。”

常升大明疆域的南北两方边境道:“而在王朝划定的不同疆域内。”

“官行使的,几乎是等同于皇帝的权力。”

“此时,地方百姓生存的好与坏,全系于一方主官身上。”

“若其用心为民,则民安居乐业。”

“若贪图享乐,则绝对的权力,也便意味着绝对的腐败,多数官员的家族势力便在这些地方恣意膨胀,难以监管。”

“这才有了那句山高皇帝远之说。”

“关键他们把持了方方面面的话语权,以及对政令的解释权,百姓蒙昧,被他们加以引导,加之告官无门,很难不让百姓将对这些为祸乡里,鱼肉百姓官员施加的苦难,归咎于皇帝的昏聩无能身上。”

“而这,还仅仅只是一代官。”

“当贪官污吏们靠着一代代鱼肉百姓步步发展壮大,向高堂蚕食。”

“当有权者贪权,不愿让皇帝将手中的权力收回,为了垄断权力,朝廷与地方官员抱团取暖,上下利益交换,合众连横,互为朋党之时。”

“能够与皇权相抗争的利益群体便出现了。”

“到那时,皇权示微,百姓积怨已深,只消天灾人祸这么一推,百姓的造反便来临了。”

“若皇帝派人镇压下去了。”

“则王朝还能苟延残喘一阵。”

“若过不去,就算兵荒马乱,些许贪官污吏也得了报应,但当新朝建立,这些残存的贪官污吏的后代,不还是能够借着朝廷需要人治理一方的契机,很快东山再起。”

“重复王朝的又一轮宿命罢了。”

回想着自家老师修纂的元史和历朝历代的史书,朱标不由恍惚道:“难道皇帝就不会提前察觉,搜罗他们的罪证,处置这些贪官污吏,派兵抄家么?”

常升顿了顿。

摇头道:“并非如此。”

“秦修驰道,隋通运河。”

“历朝历代重分州郡县,除了划分田亩,人口;难保没有便利交通,以扩充耳目,便于监察之用。”

“问题在于。”

“皇室传承无法保证历朝历代的皇帝都是贤君。”

“时时刻刻操持着警惕。”

“而这些贪官污吏的势力发展到强盛时,基本也是王朝大兴之后,就算是露头,往往也高举祖宗成制,孝道礼法,步步为营与皇权相抗衡。”

“他们善于蛰伏。”

“平素左右逢源,四处笼络。”

“历朝历代从来如此。”

“汉时士族,晋隋唐的门阀,宋时的士大夫,不都是这利益群体的组成部分。”

“而今,他们还在吸纳的读书人与他们共进退。”

“当他们在百十年后达成这个目的,彻底斩断了皇帝与百姓的联系,甚至与勋贵王公们沆瀣一气时……”

常升提起衣袖,将官字擦去。

再重新蘸茶汤,在皇与民字之间,补上了官字,并以茶汤相连。

“就算是皇帝,也不过是他们圈养一地的傀偶罢了。”

朱标的脸上难掩惊鄂。

对他而言,这实在有些危言耸听。

但偏偏又找不出疏漏来。

常升当然也不会告诉他,自己所说的,就是后世记录的明朝正史。

“所以,无论是开办报社,又或是开办试科举,吸纳大量寒门举子,又或者是按律惩处,打击孔家名望,为的,都是开民智,与旧官相制衡?”

“可是,这不是在同时壮大那些贪官污吏的群体么?”

小朱仔细思考着常升入东宫来主张的一系列举措,不由反问。

毕竟在小朱看来,这也只是权宜之计。

“这是无可避免的事。”

常升笑着摇摇头。

意有所指的看向六部衙门的方向。

“如今朝堂上上下下官员主体未变,动作太大,太激进,会迫使天下的读书人倒向皇室的对立面。”

“孔家千年的名望到底深重。”

“加之兴教化,开民智,也需要不少寒门学子和孔家旁支作讲师。”

“总不能一杆子将读书人都打翻吧。”

“所以,才需要姐夫不断在朝中敲打群臣,推行良政,使百官疲于应付,再以试科举举子为刀,砍向民间的沉疴,收拢人心,广开民智。”

“以此声东击西,分化瓦解,使其首尾不能呼应。”

“此之谓正道。”

“若有朝一日,天下每家每户都有机会,有能力供子嗣考科举。”

“只是优中选优。”

“未录者,也有资格,有胆魄监督检举不法。”

“天下吏治则不可谓不清明也。”

听着常升这般愿景,小朱也不禁幻想,那该是怎样一种盛况,后世史书又该如何记载。

但下一秒,常升就戳破了这个美梦。

“可眼下这局面,显然是水至清则无鱼。”

“有时候,刻意留下一些,才更好办些君子办不了的事。”

“不说充马前卒。”

“就算是杀鸡儆猴也还用得着吧。”

“否则,那些御史找不了他们的疏漏,就该挑姐夫和东宫的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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