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其实在谢一群心里纠结了好久。
他跟林武,其实并不是一个班一个排一个连的战友,而是一个部队,也就是蜀都军区的王牌师,说起来,跟省公安厅那位副厅*长还算正宗的战友,通过这层关系,认了林武这个战友,又因为林武身家不菲,在江城乃至西川都有一定势力,所以他们才慢慢走得近了。
也正是因为这位公安厅副厅*长,谢一群认识了当时西川一位着名的社会大哥,也是实力雄厚的商人,这位大哥手眼通天,不仅拉拢谢一群,还打通了云西省前省*委书记的门路,然后以几个亿的价格就拿下了云西省的几个稀土矿,后来估值几百亿。
这次交易中,谢一群严守纪律,没有任何受贿,主要原因是他觉得这太恐怖了,虽然有云西省最高领导指示,可是这样操作也太野了,国有资产如此流失,绝不会所有的人都熟视无睹,中央也不可能瞒得过,迟早要翻船。结果也是如此,不仅云西省省*委书记不久就出了问题,西川省这位买家,也在扫黑除恶的专项行动中落马,不法资产统统没收。
那几个矿,自然也被政府纳入囊中,没有法拍,而是通过划拔到国资委,然后再由省投下面的能源投资集团管理,这种情况下,云西省就心有不甘,动起了心思,希望能够把这几个在云西省的稀土矿收回云西,还先打了小算盘制订了几套方案,比如以当时的原价回购,比如跟西川省共同分配被没收那部分股份共同管理,比如不得已再溢价回购等等,具体出面交流的,当然就是云西矿业集团,执行这些方案跟西川省接洽谈判的,就是谢董事长。
西川方面当然第一时间就拒绝了云西省的“无理”要求,宣称这些稀土矿当时交易,虽然有权钱交易在里面,但是手续是“合理合法”的,产权明晰,现在全部收归西川省所有,也是合理合法,云西省断然没有伸手的道理。
云西省当然不会就此罢休,更不气馁,不断地跟西川方面联系,沟通,从各个角度讨论研究,包括请法学专家上场阐述道理和法*理,派员去国务院喊冤,谢一群也多次跑到西川谈判,但是毫无进展,西川方面就是一副道理由你说我反正不松口你来我就接待反正就是不答应的态度。
然后,谢一群就想到了叶三省,想到叶三省的老领导周仲荣,周仲荣以前在省投,管这方面,现在到了省政府担任秘书长,更要管这个也更有话语权,而且周仲荣的意见,肯定能够影响到省长于银华,如果周仲荣有所倾向,那这事就算找到一个突破口了。
但是以他堂堂的一省国企大佬来请一位科级年轻人帮忙,还真有点说不出口,也显得他无能,可是云西省里也下了死任务,无论如何,也要在西川省咬下一口肉来,思前想后,他还是到了江城,又屈尊纡贵到岳兴,现在,再次权衡之后,终于把个请求说了出来。
叶三省怔了一下,立刻反应,这才是谢董事长今天来岳兴的真实目的吧?
也真是,官场之中,哪有没有目的的酒。谢一群语气虽淡,看似随便,应该是非常希望,立刻答道:“没有问题。但是明天新书记要开常委扩大会议,这是他第一次跟大家指示,欧阳书记叫我陪他一起去。这样,我先请示一下领导,看看他的时间。”
一看时间,十点半,周仲荣肯定是没睡的,最大的可能是应酬完毕在办公室,这是他的习惯,当然,也可能还在应酬,或者一直在工作,思忖一下,走到房间外面的走廊里,直接拔打办公室的电话,然后接通。
叶三省开口就叫领导,我是小叶。周仲荣那边情绪不错,说知道,我这个电话,这个时间段,除了领导,打过来不会超过十个人,小叶你算一个。叶三省赶紧说谢谢领导,今天林总林武,三森集团的董事长和他的战友来岳兴,一起视察调研吃了个饭,他的战友,就是云西矿业集团的董事长谢一群,我正陪着他们洗脚,谢董事长想要拜会领导您,看看领导时间安排,随时召唤。
周仲荣在电话那边沉吟起来。
叶三省一提云西矿业,他就知道对方为何而来,这件事分管副省长向严宇和于银华都汇报过,是陆宏在负责,制订应对云西的策略大致是“不战不和不降”,战要影响兄弟省份的感情,和拿不出东西跟云西省和,降更不可能,这里涉及巨大的经济利益,他们如果开了口子,多半要被骂成“卖省”,一瞬间周仲荣有些责怪这个前秘书胆大包天,这种层面的事也敢揽,然后考虑了一下叶三省是不是想找个借口跟自己见一面?毕竟江城换了新的市*委书记,冯道全的路数暂时还看不清,江城毕竟算是自己的“家乡”之一,还是需要一些人扎在那里。笑着说,既然云西的同志都到了江城,那明天晚上我们就见个面。晚上我陪银华省长接待电子工业部的领导,还有粤省的代表团,九点半后应该有空,你们到时在政府旁边找一家茶楼,我们见面。
叶三省挂了电话,回头看高孟翔。
他刚才打电话时,这位岳兴县公安局常务副局长就从走廊那边过来,不怀好意地站在那里看着他,这时看他结束电话,问:“叶主任,你不是住凤台那边吗?怎么跑四海来了?这里有美女啊?”
“我陪三森集团董事长林武,还有一位客人,我们洗个脚休息一下。高局怎么又在这里呢?”
叶三省也不是怕这位何勇的心腹,而是担心他进去冲撞谢一群,影响不好,所以克制自己温和地解释。
“我听说四海酒店来了特殊人物,所以来看看,职责所在。”高孟翔呵呵一笑,“既然是叶主任,那我就放心了。就怕不三不四的人,出点事,我要承担责任的。你们玩。”
施施然转身离去。
叶三省心想,真是风向变了,以前这伙人可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工作上非常配合,现在觉得换了新书记,就敢来挑衅了?
往窗外看去,夜色中的岳兴县城依然是灯火阑珊,可是这茫茫的城市之中,似乎突然间就有凛凛寒意,危机暗伏。
也不生气,倒是提醒自己,得全面复核一下自己这大半年来的工作,不要被人抓住破绽。
回到房间,说了周仲荣的意思,谢一群从床上坐起,说叶兄弟好样的,那我们今晚就在这里住,明天一起去省城。
叶三省只得苦笑,市里的会,只有欧阳坚和康洪涛去了。还得打电话向县委书记解释。
第二天下午到达省城,叶三省向谢一群和林武说他要去见一个女同学,谢一群说那好,他们去见战友,约了晚上汇合的地点各自行动。
陆多多现在调到了团省*委,叶三省不敢去那里露面,怕遇上熟人,隔了一条街道找了家茶楼喝茶,下班后,陆多多过来,两人坐了一会,计算往来可能遭遇的同事都已经错过了,才出茶楼,就在路边找了一家环境稍好的餐馆,随便吃了一点,心思都不在饭菜,却也不全在对方,然后出门,陆多多抓住他的胳膊,微微依偎着他,像一对多年的情侣。
初秋的夜晚,华灯初上,身边就是人民公园,叶三省说可惜领导有召见,不然陪你去公园走走,或者看场电影也是好的,陆多多说,这里过去不远,四五公里,要不我们慢慢走过去,叶三省说好。
两个人就沿着蜀都大道一直横行到天府广场,再从顺城街往下,绕到督院街,看见浙商银行闪烁的招牌,陆多多停下脚步,说我不过去了。
叶三省说好,突然看见陆多多眼中似乎有波光,张了嘴却又止住,捏了捏她的手,只觉得柔软却冰凉,点点头往前走,想,她为什么要流泪?是因为高兴,还是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