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梦境中,人也会疲惫,体力也在一直消耗。
矮瘦的男人刚睡醒没多久,就被一些细微的动静吵醒,帐篷外传来咕嘟咕嘟的声音,紧接着一股奇异的肉香味漫入鼻息。
声音很清晰,像来自距离他很近的位置,
其实他分到的食物并不多,跟他结伴的另外两个男人比他壮很多,也更加蛮横,于是分给他的物资并不多,他已经许久未吃过熟食,更没有吃饱过,这会儿闻着香味肚子开始叫起来。
难道有人在煮东西?这明显是肉汤的味道。
男人拉开帐篷的帘子走了出去,寻着味道,看见不远处有道瘦高的身影坐在石块上,面前的酒精灯散发着暖融的光,照亮了他若隐若现的半张脸。
轮廓冷冽清晰,肤色极白,鼻梁上架着细框银丝眼镜,气质文弱。
那小小的吊锅里面好像隐约炖的是肉。
“你这些东西是从哪儿来的?”
矮瘦男人的出现似乎吓到了对方,眼镜男一愣,第一反应是去挡。
可矮小的男人发觉他这个意图后立即扑身上来,将眼镜男推到一旁。
这眼镜男刚刚坏他好事时还冷酷难缠的样子,现在却一推就倒在了地上,毫无反抗之力。
个子长得挺高却一副斯文柔弱的模样,让矮子忍不住怀疑自己之前的感觉都是错觉,正探究的观察着对方,酒精锅里的东西露出全貌。
竟然是一锅炖肉。
“这是什么肉?”男人被吸引了注意,拿起他放在一旁的餐具挑了挑,看见了类似小动物头骨的东西。
眼镜男拍拍身上的尘土,说,“野兔子。”
听声音,似乎不想开口。
矮小的男人发觉后边一直逼问他,“野兔子?哪里来的野兔子?我们去围猎连半个动物影子都没见到,你从哪抓来的野兔子?”
不知是不是自己咄咄逼人的英勇气势吓到了眼镜男,最终他不情不愿的说,“有野兔子,那边有灌木丛,它们吃浆果,我在那里发现的它们。”
“那边我们去过啊,怎么没看到你说的野兔子?”
“大概你们人太多,脚步声杂乱,就惊到了它们。”
哦,原来人多会惊到动物,那这样想想果然是一个人行动方便一些。
眼镜男又神色不明的补充了一句,“兔子的数量,并不多。”
矮瘦男人半信半疑,可饥饿最终战胜了理智,他威胁眼镜男不要把这些事情说出去,然后拿着筷子鸠占鹊巢,对着一小锅兔子狼吞虎咽起来。
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人冰冷的目光。
可毕竟是人家的东西,他吃饱喝足后发了善心,把吊锅放在地上,“剩下这几块留给你吧,你小子敢吃独食,如果把这事儿说出去的话他们不打死你才怪。”
“能替我保密吗?”他平静的问。
害怕了?矮子目露得意,“可以,那你告诉我你把东西藏哪儿了?”
“那边。”他伸出长指,指向漆黑的树林,“那里有灌木丛,浆果可以吃,野兔窟就在那里。”
说着,眼镜男从一旁的口袋拿出几颗鲜艳的浆果。
刚吃完没有放盐的炖肉嘴里有些腻,矮瘦男人半信半疑地捏过来用牙齿磕破了点皮,酸酸甜甜,入口清爽,看样子是能吃的。
他已经脸上的笑意更大,眼睛中都冒起隐隐的绿光。
不能称为是梦,但唐昭昭隐隐约约想起了什么东西。
帐篷外的地貌越来越眼熟,她几乎可以判定自己曾经来过这里,不是在梦中,而是在真实的世界里,曾经来过一个这样的空旷的深山。
和温翎一起。
记忆中他一直陪在自己身边,背着这样的登山包,他们一行二三十个人,坐着大巴车,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附近应该还有一个村庄,那里在夏天会举办民俗文化节,他们三年多前来到这个地方就是来参加民俗文化节的。
明太附中举行的年纪郊游。
唐昭昭怔怔的看着眼前的景色,漆黑的山林吹拂着冰冷的风,树冠摇曳发出沙沙的扑簌声。
她不由自主的迈步朝前走,却被人一把拉住。
“你去哪?”
眼镜男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后,仍是那副没什么表情却温和斯文的样子。
“那边危险,不要过去。”
唐昭昭清醒了一些,看着漆黑的树林也有些望而却步,“我只想确认一下。”确认那边有没有一个村庄。
梦境和现实,竟然是可以重叠的吗?
梦境里的世界难道不是架空的?难道它们也对照着现实世界上真实的场景?不然为什么会跟她记忆中的样子温和?
回去的路上被迎面走来的卷发女人拦下,她似乎找了她很久,一见到唐昭昭露出松口气的表情,随后才发现她身后的眼镜男,眼神闪躲。
眼镜男意会走到一旁,见唯一的男性走远,她才支支吾吾的问,“你有水没有水?还有湿巾之类的东西?”
她咳了咳,语气有些不自然,“我想清洁一下。”
清洁?
唐昭昭让她跟自己来,将自己的沐浴露递给她。卷发女人看到后神色并没有放松,反而变得更加复杂。
欲言又止的站了一会儿,说了声谢谢就离开,露营区的众人醒来后又开始枯燥的一天。
拿着清洁物品进的树林,卷发女人找到一处相对平坦隐蔽的地方蹲下身,拧开了装水的瓶子。
她为了交换食物做出了许多牺牲,身体产生了不适,她只能告诉自己这种交换是短暂的,在现实世界当中,她也时不时用自己的身体换取利益。
借用自己的外貌优势,一步步向上爬,许多人凭借高学历和日日夜夜努力换来的职位,在她身上轻轻松松便能得到。
那些写字楼里穿着套装的白领们不舍昼夜做出的项目在她眼中只需要一夜便能轻轻松松得到,这种交易一旦沾上便放不下,毕竟太轻松了。
轻轻松松换到想要的东西,谁不喜欢?
从第一次轻易获得好处开始,她便无法再做正常的工作了,因为人总是这样,她也是这样,有错吗?
卷发女人缓慢的清洗着自己,眉头越皱越紧,满脸厌恶。
这次身体价值被缩到最小,竟然仅仅只是为了几块饼干就自甘堕落,让她郁闷不已,尤其是那矮瘦的猥琐男和带着令人作呕体味的络腮胡,回到现实生活中也会做噩梦的程度。
正想着,忽然有什么东西滴在了脸上。
下雨了吗?她伸手摸了摸,摸到了一些透明的液体。
可周围的草丛还是干燥的,并不像下雨。
卷发女人疑惑的抬头去看,那一瞬间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在她的头顶上方,悬着一双青灰色的脚,脚趾缝间是干涸的血液。顺着青灰色的脚背向上看,一个吊死在树上的女人正垂着头,凸出的眼球直直的看着她。
肥大的舌头以不自然的方式突出唇外,整个脸被勒得青紫发黑,那些落在脸上的液体便是顺着那垂下的舌头滴落的。
极度恐惧下,卷发女人忘记了尖叫。
行为快于思绪,她连滚带爬地往外跑,丢开了手里的水瓶和沐浴露,不顾横生的树枝挂破娇嫩的脸颊,疯狂的拼了命地往外跑。
“救命!”
尖锐的叫声划破夜空,回荡在空寂的树林中。
粗粝的石子磨破脚底也在所不也毫无察觉,就这样疯狂的跑了很久之后,她猛地停下,怔然的站在地上看着那个小小的土坑。
坑里有一瓶矿泉水和拧开的沐浴露,头顶上是悬浮的阴影。
为什么,又跑回了原地?
可怜的女人被吓破了胆,一头慵懒的卷发凌乱不堪,挂着树枝与枯叶,颤抖地倒退了几步,又重新尖叫着往外跑,想要跑出这片漆黑又恐怖的森林。
可无论怎么跑,最终映入眼帘的都是梦魇一般的矿泉水瓶和沐浴露。
莫比乌斯闭环,永远跑不出去。
”你怎么不洗了?“
好像有人在跟她说话。
”你还没洗干净呢。“
这个声音来自哪里?
卷发女人缓缓抬头,看向悬挂在树上的尸体,不自然绷直的脚尖和盘旋在上面凸起的暗灰青筋都昭示着这双脚的主人并非活人。
微风吹动,摇晃不停。
吊挂在树上的女人缓缓转回头,漆黑凌乱的卷发下浮肿的面庞恐怖如斯。
女人却怔然发现,树上吊死的女人是自己的脸。
恍惚间,她想起了什么。
下一个看见的画面是自己双脚悬空与地面越来越远,与此同时,脖子被无形的力量收紧,窒息感扑面而来。
她终于想起来了。
人在刚死的时候,是不是会忘记自己死了?
谁说时间是一直在流失的?即便睡睡醒醒,这里的时间也是静止的,这是她们早就知道的事实。
停止不动的八月十四日,一到五点就会清零的时间,原来她早就死了,只是在重演生前的一切。
对呀,早就死了,就是吊死在这棵树上的。
只不过刚进入梦境时的她忘记了这一切,仁慈的审判者给她新选择的余地,一切早就有了答案,可她还是走了同样的路,还是一遍一遍的进入这个漆黑的树林里,在死去的自己的注视下,再一次做起了肮脏的交易。
时间不会给她答案,她只是在重复自己的选择。
她直在八月十四号这一天,从没出去过。
卷发女人的眼睛越瞪越大,可最后只是徒劳的拽住脖子上的绳索,渐渐失去掌控。
随着食物的减少,大家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小,甚至不敢随意消耗热量,免得进入新的饥饿状态。
眼镜男在她身旁坐下,伸出了手,白皙的掌心里是几颗圆滚滚的果子。
“洗过了,可以吃。”
“从哪来的?”唐昭昭表情惊喜,接过咬了一口,眉头顿时缩在一起,“好酸。”
“嗯,不过没毒。”
不知是不是错觉,唐昭昭总觉得他心情不错。
可这种平静很快被打破,漆黑的丛林里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略显熟悉的男音自黑暗中传来,与此同时是杂乱的脚步和树叶抖动的扑簌声,像是从远处跑过来,高呼救命。
于此同时,还有一串动物嚎叫声。
扑通一声,重物落地,在众人惊惧不定的神色下,呼救声戛然而止,被别的声响替代。
没有人敢说话。
也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
唐昭昭浑身颤抖,心底升腾出巨大的恐惧与反胃,胃酸几乎漫过喉头。
几个男人也被吓坏了,直到那些令人想到糟糕画面的声音消失,才你推我我推你,非要推出个人去看看。
最终眼镜男先站了起来,朝丛林里走去。
刚刚唐昭昭依稀听见了狼嚎之类的声音,她分不清楚,类似于野生动物的低吼嘶吼,以及若隐若现让人胆战惊心的呼痛声。
现在安静下来,恐怕……
眼镜男从树林里回来时仍旧是一个人,谁也没带回来。
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了怜悯的神色,淡声说,“他死了。”
终于有人大着胆子先走进了树林,很快就脸色青灰了回来。
矮瘦男人死了,被咬得面目全非。
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任何人吃东西,大概是惨烈的死状让他们提不起食欲。
这一场死亡让他们更加沮丧,整个露营地像是笼罩着一层看不见的低气压,每个人都压得喘不上来气。
“你们有没有觉得……”
黑暗中,有人打破了寂静。
他声音颤抖,说出了自己的猜想,“刚刚矮子的样子,好像在哪里见过。”
话音一出,另一个人脸色巨变。
开口时语调竟比刚刚那个人还颤抖,“咱们之前不是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那具尸体怎么感觉跟矮子刚刚的,这么像?”
这篇怎么感觉那么阴暗?本来后面还想写民俗村文化节的冥婚,现在准备删减掉了……
啊感觉它不适合有baby的友友看,写歪了写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