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一个不愉快的相识，少年一直以为女孩会讨厌这样沉闷的自己，没想到自从那一天后女孩几乎天天都会过来。
有时候是夕阳西下的放学后，有时是刚刚日出的上学前，女孩总会踮着脚尖爬上垒起的石块，站在小窗前跟他说话。
刚开始他不太跟女孩说话，但女孩似乎不介意他的沉闷，总是自顾自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渐渐的，他也就开始习惯了这样的状态，偶尔也会跟女孩一起聊一会儿天。
他还会收到女孩的各种“礼物”。
比如她不喜欢吃的鸡蛋，比如她喝不完的牛奶，又或是买了学校门口叫卖的小摊食品，她的父母每次看到她吃那些所谓的三无产品都会十分生气，所以她都要努力在回家前吃完，吃不完的一般都给他送过来了。
美其名曰，要给他补充营养。
他总是笑一笑，接过来。
有一次甚至送来了一张没及格的试卷。
他低头一看，上面赫然用红笔写着两个大字，59。
差一点点就及格了呀，少年替女孩惋惜了一瞬。
“你会写字吗？”女孩伸着头，眼睛滴溜溜的，似乎在盘算什么。
听到问话，少年愣了一下，点头。
他每天都会很努力的用小房间里那几只几乎没墨了的笔对照着杂货间里堆积的书本上的字描摹。
女孩瞬间高兴了，她用力伸着隔壁指着卷子上的右上角，皱着眉毛思索着，“你就写……家长已阅，唐昭昭同学平时在家很用功，下一次一定会进步。”
原来她叫唐昭昭啊？
很可爱的名字。
少年一笔一画认真的写完，有些紧张，“写的可以吗？”
唐昭昭惊叹:“太可以了！你的字真好看！”
看着女孩露出的大大笑脸，少年也腼腆的笑了起来。
但事情很快就败露了，对面小超市的二楼传来女孩的哭喊和男人女人生气的责备声。
第二天唐昭昭揉着挨过打的屁股趴到他的窗前，少年心虚的问:“你昨天……”
女孩瞪眼，没好气:“挨打了。”然后又撇嘴小声说:“谁知道老师还搞什么电话回访……”
少年想笑又不太敢，只能绷着脸。
女孩嘟了一会儿嘴，忽然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少年愣了。
过了许久，他摇了摇头。
唐昭昭瞪大了眼睛:“你没名字啊？”
少年点头。
她苦思冥想了一会儿，摇头晃脑:“你没有名字我怎么喊你啊，总不能跟别人说我有一个朋友，但是他没名字吧？”
她还想跟别人炫耀呢，自己有个美人朋友。
少年在心里咀嚼那个词，朋友。
不过她没有过多纠结，或者说也不是特别在意，聊了一会儿天就走了。
但自那以后，少年是真的在思考自己应该叫什么名字。
这天女孩又给他送了一堆小零食，然后手肘撑在窗台上托着下巴，细细的眉毛蹙起，似乎在不开心。
“我最近可能都不来找你了。”
少年闻声顿住，手指蜷缩了一下，静静等待她的下文。
“我要去乡下的姥姥家，每年暑假都要去。”女孩说着挠了挠头:“真不想去啊，好多蚊子，还有各种各样的小飞虫，每次睡醒都会咬一身疙瘩。”
女孩说话时嘟着嘴巴，少年仿佛真的看到了她一脸起床气的挠蚊子包的模样，很生动。
“你笑什么！”女孩瞪他，凶巴巴的说:“不准笑！”
少年立刻乖乖的收敛了笑意。
这还差不多，女孩扬起下巴，脸上满是鲜活天真的神色，和他不同。
心底有些隐秘的羡慕。
少年看着她，眼神中满是自己也无法察觉的柔和。
自那天后，女孩真的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来。
两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在他前十二年的枯燥生活比较中，可以算是转瞬。
但没有了她的造访，杂货间日复一日的沉闷，时间在这里仿佛被拉长，每天都是枯燥又煎熬。
之前时间也是过的这么慢吗？为什么感觉它变得更慢了？
少年抱着臂看月亮，经常这样呆坐一整夜。
周家的富豪夫妇感情也越来越差了，又一次不知道摔碎了什么东西，依稀听到了女人的哭泣，和男人摔门离开的声音。
除此之外，就是无边的孤独。
他好像无法适应这种孤独了。
直到有一天，他那扇小窗再次传来了窸窣的动静。
少年几乎是立即坐了起来，朝小窗看过去。
女孩费力的爬上了小窗，她的头发长了一些，似乎有些晒黑了，小巧的鼻尖上有晶莹的汗水，一看就是跑过来的，还在细细的喘气。
看到少年看着自己，女孩伸出手，透过窗户递了过来。
拳头握的紧紧的，手下露出一个小纸包:“送给你！”
少年愣了一下，伸手接过。
她回来了。
油纸袋包了一小袋东西，外面用碳笔写着三个字，第一个字被她手心的汗水磨掉了，依稀能看到后两个字。
“苓糖。”少年轻声念出那两个字。
“什么苓糖。”女孩的脖子用力往小窗户里伸，认真的纠正他:“是茯苓糖，我外婆做的，你尝尝，吃了对身体好呢。”
少年捏紧了手里的小纸袋，半晌后小心翼翼的打开，纸袋里是一颗颗圆形朴素的糖果，沾着一点白色的细粉，隐约有股淡淡的药草味。
他伸手捏起一颗放进嘴里，含了几秒，弯起眼眸。
“很好吃，苓糖。”
唐昭昭再次纠正他:“是茯苓糖！”
少年笑着点头:“苓糖。”
“…… ”女孩放弃了纠正他，转而询问:“你喜欢吗？”
少年认真的点头，捧着糖纸袋的样子仿佛拿着什么珍宝:“很喜欢。”
唐昭昭也笑了:“喜欢就都送给你，我特意让外婆多做了一点，就是想让你尝尝。”
心间仿佛因为这句话流淌过了一股热意。
晚上，少年把所有的糖果倒进了杂货间里找到的铁罐子里，盖好盖子保存了起来，而那张只剩下苓糖两个字的糖纸被他用心的抻平，细细的用书本压实，放在了自己的枕头下面。
好像有了它，睡觉都变香了。
一定会做一个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