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
他低垂着眼,俯瞰绵延的山坡。
“他跑到那了。”
疯狂往山下跑的人已经缩成了一个小点,在层峦叠嶂的沟壑间若隐若现。
唐昭昭被揽住腰肢,脸颊被迫贴在陌生的怀抱里,丝毫没有感受到对方的心跳,略微骨感的下巴轻轻放在她头顶上,甚至能感受到下颌的轮廓。
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往山下跑的男人,像是悲悯睥睨的神。
“他怎么会以为自己能逃出去呢?”清冷的声音带着嘲讽,唐昭昭只觉得恐怖。
说着,他抬了抬手指。
奔跑在山野间的男人在唐昭昭看不见的角度里忽然发出一声惨叫。
那声凄厉的喊叫,足以让她产生可怕的想象。
太恐怖了,唐昭昭忍不住抖了抖,细微的动作被抱着她的人捕捉,头顶落下了略带审视的目光。
无限煎熬中,骨骼分明的手掌贴上了她的背,男人抬手轻柔地上下抚摸着她的背脊,动作间像是生疏的安抚。
“你怎么在发抖?”
听声音,他好像在疑惑。
“他不是好人,你不会因为他,在害怕我吧?”
谁不是好人?唐昭昭感觉自己的大脑在极度恐惧下迟钝了许多,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大概再说跑下山的男人。
所以他死了吗?
唐昭昭还在胡思乱想,猛然间意识到自己还在对方怀里,用力挣扎出来,男人维持着拥抱她的姿势看向她,随后神色自然地牵起了她的手,轻轻地将她的手指包裹在掌心。
整个动作下来,唐昭昭竟然无法反抗。
不受控的身体像僵硬的木偶。
直到再次将人拉到身旁,男人这才微微露出笑容,“去哪里去找那只漏网之鱼呢?”
他的心情似乎很好。
从入梦开始几乎没有见他笑过,此时却能隐晦地发现男人嘴角向上弯起的弧度,扼杀别人的生命就这么开心吗?
“你不用同情他。”
仿佛察觉到她的想法,微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虽然隐隐不耐,但还是多了解释的成分。
“他还有一个弟弟,小的时候出过一场意外,腰部以下的部分失去知觉。他的父母离世前,担心弟弟无法自己生存所以将家里的店铺移到弟弟名下,让他可以收租度日。”
男人的赌债无法偿还,心里不平衡弟弟可以不用工作就有钱,就把主意打在了弟弟身上,于是在一场刻意为之的意外事故中,弟弟坐着失控的电动轮椅,冲到了穿越不息的马路中央。
“被运输卡车碾压时,大概也是这么痛吧。”
眼镜男看向山野间已经分辨不清的红色痕迹。
至于弟弟小时候的那场意外,就当作意外吧。
“走,再陪我找个东西。”
男人收回了视线,抬步往外走。
“什么东西?”失语的某唐姓女子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漏下的那一个呀。”男人嘴角的笑容苦大。
漏下的那一个?
漏下的哪一个?唐昭昭满脸问号,慢慢瞪大了眼睛。
该不会说的是漏下的另一个男人吧?那个幸存者???
再怎么说也不是东西吧!
一步踏出去,眼前的场景骤变,从怪石嶙峋的山野变成漆黑阴森的树林,镜花水月一样模糊变换。
即便视线受碍,唐昭昭也分辨出这里似乎是山脚下。
她体贴的提醒,“你的尸体好像还在山上……”
“没事,不用管。”他抬手理了理她的头发,笑容温柔。
自从得知了他的真实身份后,男人已经毫不遮掩了,整个人的气质全变,变得慵懒肆意。
其中一条胳膊始终搭在唐昭昭的肩膀上,拉小鸡仔一样拉着她在树林里扯开长腿闲逛。
很快,她的猜想就得到证实,男人逛后花园一样停停走走,终于在树林间终于发现了最后一个人。
形容狼狈,半身是血,浑身剧烈的抖动着,在树林里躲躲藏藏,无助的奔跑。
见到他们就像见到了鬼。
就是,见到了鬼。
看到那人惊恐的样子,男人嘴角的笑意扩大,闲适地跟在他后面。
从始至终,唐昭昭都被他搂着,后背和肩膀贴着他冰凉的身体,感受着这个像寒冰一样不断散发着恐怖寒气的男人不加掩饰的愉悦。
他为什么会笑呢?
那个人在视线范围内越跑越远,可男人总是能在下一秒揽着她的肩膀,转身赫然出现在那个人面前。
三番几次,直到他精神崩溃,死死的掐着自己的脖子,越收越紧,用力到指尖泛白,面色胀红。
他想让他亲手杀了自己,这怎么可能?这是反人类的。
这样的画面让唐昭昭几乎无法喘息。
杀人,就这么让他开心吗?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在杀人呢?”有读心术一般,他诧异的回过头,镜片下那双锋利的锋利狭长的眼睛满是不解,“你觉得我在杀人?”
唐昭昭缩缩肩膀以示抗议。
“怎么可能?”他笑了,唐昭昭只觉得阴森。
紧接着,下一句话响起。
“他们早就死呀。”
“什么?”这回是真的诧异了。
“你不知道?他们早就死呀,甚至有的死的比我还早。”
搭在她肩膀上的手修长漂亮,苍白的像一座工艺品,手腕上挂着那只染血的腕表,指针微微跳动,转回了九点。
说话间,他凑近唐昭昭的耳朵,冰冷的气息随风而来,像是蛇信舔过。
“你不是已经发现吗?从进入这里的那一刻,所有人就都死了。”
像薛定谔的猫一样,既生又死。
时间不断回到十八号,手机的电量虽然消失,可时间却永远重复。
从进入梦境的那一刻起,他们就附上了故事背景中的不同身份。他们是一支登山队,遇到了某种意外,困在山林间,所有人的下场都是死亡。
短发女人发现林间有人在哭喊唱歌,长发女人发现了吊死在树上的女人,矮瘦男人看到了树林里被动物啃噬到面目全非的尸体,瘦高的男人早就发现了那一滩血泥。
每一个人都发现了死亡的自己,可那一刻他们都没有发觉那些尸体就是他们本人。这场梦境只是一个选择题,在濒临选择的在那一刻,他们如果做出不同的选择,也许事情就会不一样了。
每个人或多或少要面临着与生前类似的选择,长发女人决定用身体交换食物,络腮胡也继续用食物换取肉体上的欢愉,另外几个男人决定暴力抢夺弱者物资,一如瘦高男人生前抢走弟弟的生命和和他的财富一样。
还有人打算以他人的生命优先换取自己的求生机会。
没有人说他们此时在梦境里的决定是对是错,没有规则的制约,没有社会法则的束缚,换到了毫无秩序可言的荒原,他们都不约而同的重复了生前的行为。
如果不做坏事,就不会被拉来梦境。
不知悔改的人,就不配活着,难道不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