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慕府前缓缓停下。珑絮将江烟伣搀下来后,祀柳也拴了缰绳跳下了车。
江烟伣身份本就敏感,丫鬟的出身更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是以这次只带了两个下人,一个撑场面一个做打手,还有一个便是登门来搬她这个救兵的容姑。
她在石板上站定,简单左右看了看。
大街依旧清冷,只是不同于她前两次走这条路时所见的夜色,此时午阳还艳着,在被磨得光腻的石面上折起一片光。城郊便是如此平和又慵懒。
她上回站在此地时,还是个连第二日生计都不知讨不讨得到的打杂丫鬟。
想到这点,她忽地有些痛快。不能直接穿成个有身份的主又如何?她还不是凭本事从最底层爬到了人头上去。
“来者何人?”两个家丁将矛往门前一拦,扬声质问。
“见着人就舞枪弄棒,是谁给你们的这眼力见?”容姑上前一步,眉头一压,又是那副得罪不得的模样,呵斥道,“这位是我为小少爷请来的主儿,还不快将人给请进去!?”
家丁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就道:“能不能将人放进去,还得姑姑去跟夫人禀一声才知道。”
“去吧,就说是凌儿回来了。”江烟伣对容姑微点了点头,“别提谢家半个字就是。”
“……是。”
容姑闪身进了窄小的府门,留三人侯在门口。
“小姐要不要上车侯着?”珑絮偏头看了眼停在墙边的车,“这慕府也忒不懂规矩了些。”
“不必,”江烟伣正了正身姿,“站着就行。”
她的身份还是得在慕家的人面前瞒着的。这些小事能本分点就本分点。
“是。”
几人虽不语,家丁的两双眼却是止不住地往江烟伣身上瞟。极力忽视了两遭后,江烟伣终还是嘴角挑着笑看了回去。
“二位若是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我可以替二位代为保管。”
二人一个激灵,忙垂头盯着地面。
片刻后,门后终于来了人,只是来的不是容姑,而是个面生的丫鬟。
丫鬟出现在了门后,对着三人随意一礼,语气更是毫无恭敬可言:“夫人说少爷正病着,不好让姑娘携的气污了少爷居所。姑娘还是折返吧。”说罢扭头欲走。
这话就说得有意思了。江烟伣慢慢吸了口气,低着眼端详起了跟前的门槛来:“夫人这是不想见我呢,还是不敢见我呢?”
丫鬟本来身子都转了一半了,闻言就回过头来不忿道:“我称你一声姑娘,是念在姑娘是客的份上。别忘了姑娘与我同为奴婢,夫人怎么着也是姑娘的主子。”
江烟伣笑出了声:“谁和你同为奴婢了?同为狗都要分个三六九等呢。”
“你!”丫鬟没想到她会还嘴,气得小脸登时绿了半截,“慕府岂是你能随意进出的地,哪来的回哪去!”说罢搡了家丁一把,“还愣着做什么,赶人啊!”
家丁听罢赶忙照做。丫鬟本还想趁门阖上前往江烟伣身上啐一口出气,不想外头突然一声惨叫,紧接着什么东西就顶在了她腹上,将她整个顶翻了出去。
祀柳将插在门缝间的矛尾轻轻一扫,原本几乎阖全了的蛮子门就吱呀一声,再次大开在了几人眼前。
他将矛扔在了倒在地上哀嚎的家丁身上,又睨了眼一边抱着矛惊恐退出了七八步的另一个家丁,不屑道:“先前让人进去禀是给你们个面子。这门进不进得了,难不成还真是你们说了算的。”
还是头次见祀柳动手的江烟伣诧异地抬了抬眉毛。
“你……”丫鬟又惊又怕,奈何根本爬不起身,只能蜷在地上哀叫连连,“来人啊,来人……”
珑絮对眼前的一切根本无动于衷,伸手为江烟伣扶住了一侧的红漆木门,自己退到了一边去。
江烟伣看了眼倒了一地的人,又看向了敞在自己面前的门,一时间滔天的扬眉吐气感竟让她有点无所适从。
她最后深吸了口气定了定神,心说真的扬眉吐气的戏码还在后面,提起软烟罗的裙摆便迈过了门槛。
她路过时,地上的丫鬟还在不住地细声咒骂。
她顿了顿,垂眼瞥了过去。
丫鬟给看得浑身一凉,只感觉这人的眼神简直像是要将自己弄死在原地,哪敢再出声,抿着唇直往后蹭。
她到底没和一个小卒计较什么,撇下虚惊后瘫软在地的丫鬟,扭头往记忆中正堂的方向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