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烟伣一脸愣怔,感觉事态超出了自己的控制范围。
她可是说……她要收自己做养女?
……谢夫人?收她?做养女??
这可别是什么考验她私心的话吧。江烟伣脑子一下转了过来,忙松开夫人的手,扑通在她膝前跪了下去:“奴婢不敢肖想此等高位,能得夫人喜爱已是奴婢三生有幸——”
她套话还没说完,夫人已伸手轻扶住了她一条胳膊。肩上的丝缎披帛垂滑在地,在江烟伣眼前淌作了一片:“起来说话。这话我可不想说第三回。”
她是彻底搞不清状况了,但再茫然也不敢忤逆夫人,便顺着夫人意,怯怯站了起来。
“此事不是儿戏。我既同你说出口了,便是我前后仔细思虑过的。”夫人撤了手,慢慢往后靠去,“你可知,我为何如此打算?”
她这哪像是知道的样子,还没太从方才的冲击中缓过劲来:“奴婢愚钝……”
“我别无他意,只有一事要你做到。”夫人笑吟吟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江烟伣两颗金珀瞳仁上,“若能做到,你要财要权,我谢府都可给你。”
江烟伣一点点回过了神来,这才有了点现实感。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但既不是免费的,那这杯羹她吃一口也无妨。这般想着,她敛了敛惊得发僵的神色,眼神谨慎了起来:“夫人请说。”
这般一蹴而就的机会不多,利益也太大——只要夫人的条件不是让她就地抛头颅洒热血,以她目前的资源来看,她做任何事、做到任何程度,都不如她当一府小姐有出路。
更何况是堂堂谢府的小姐。
夫人笑意断了一瞬,眸光微闪。
方才还急着给她下跪的人,这会儿已全然没了那副畏缩的作态。若不是她清楚此人的底细,她断不会相信此人真是个丫鬟出身。
……但这正好,不是么。
夫人指尖在扶手上轻叩两下:“我要你代嫁。”
江烟伣闻言一愣,没想到要做的竟是这个:“代……嫁人么?”
“正是。”
也是啊。江烟伣转过了弯来。古代的女子除了嫁人外还能作什么用处?总不能让她去代父从军。
她不问,夫人也不藏着,淡淡道:“我原先是有个女儿的,只是五年前,老爷带她去北陵州办事,回程路上出了点变故,两人都没能回来。”
难怪她向来只听说谢家夫人,从未听人说起过谢家老爷。江烟伣正想宽慰她一句,夫人却接着说了下去,声线平淡如初,没有一丝波澜:
“那事发生前,我女儿乃是项鼎侯之女,当今圣上亲定的准太子妃。”
江烟伣听到这里,已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我本推了这门婚事,毕竟故人已故,哪来的侯女出嫁。”夫人轻叹了口气,“只是近日太傅势力渐起,太子身边又妃位空缺,皇上心中的人选竟落在了太傅独女身上。
“太傅不是善茬,这些年来没少打击我等商贾之家,本就野权不小了,绝不能让他再坐实名分。”
江烟伣试探道:“夫人的意思是……要我冒二小姐的名,续与太子的婚约?”
“不错。”
她讪讪:“可二小姐的死讯都传出去了,如今说复活就复活,怕是信服不了多少人……况且皇上心中人选已变,即便他信了我的身份,也不一定会让我就这么顶替回去。”
夫人听着她一番话说下来,笑意愈发深长:“我大可以对外放话说你当日未死,只是重伤失了记忆,流落数年后被我寻了回来。五年已过,容貌变化情有可原,且你们本就有两分相像,没什么太牵强的。
“至于你说的人选一事……是选一个臣女只为安抚太傅一干,还是选你以笼络居朝理之外掌半边金银的谢家,想必皇上会懂得取舍。”
江烟伣哑然,心说这就是有钱人的自信吗。
“如何?”
她张了张口,有些犹豫。
替人成婚她没有意见,但天家不同,是一趟深水。她为了后路去蹚,未必不是在反断自己的后路。
见她不答,夫人勾起了她一只手:“眼下最糟糕的情况,莫过于你嫁去后被认出身份。顾及到我府名势,欺君之罪治下来,最多也不过将你遣回谢府监禁一生。”
她顿了顿,“若你不愿做,我府上从不留无用之人。在惹了这堆事后再被送回慕府,结果如何,你约莫比我更清楚。”
感觉江烟伣的手在她手心里抖了一下,她笑了笑:“此事你我互利。你若做好了事,我自不会亏了你。”
这就是在威胁她了。
江烟伣也不意外,毕竟自她穿越来后就没一件事是由得她选的,且夫人能一手将谢家做到这个地步,又岂会容许事不如她意。
“最后一个问题,”江烟伣眉头微皱,“夫人为何选……我?”
若只是因她和已故的二小姐长得两分相似,未免有些欠考虑。
“我先前已说过了,你们相像。且……”夫人抬起一手,轻抚过她皱起的眉间,“你很聪明。我很喜爱你。”
江烟伣不置可否地垂眼看着她。
她依旧不信这就是夫人的全部理由,但她也不是见好不收的人。
嫁去天家再如何凶险,也好过回慕府死路一条。再说,大祈中渠道最广的莫过于谢家与天家;若有了名分,找起回现代的方法来,人脉手段岂不是信手拈来?
既然这杯羹她吃得吃,不吃也得吃,那就如夫人说的,二人明白互利,总归都是利用,她又何苦纠结这些细枝末节。
与夫人对视半晌,她最后道:“能为夫人所用,我乐意之至。”
夫人嗔怪着轻捏了她手一下:“还喊夫人呐?”
江烟伣总有些不大好意思:“娘……”
夫人乐开了花。
“让你顶着已故的名讳总不大好,便给你新取一个吧。”堪堪收了唇边的笑意后,夫人抬了眼睑,睨向了半开窗扇外的一轮新月。
新月朦胧柔美,锋锐却半分不减,一角直刺进一团云层中,令月色隔云泻出。
“无花无酒仍无月,愁杀耽诗杜少陵。你便叫……谢无月。如何。”
江烟伣眨了眨眼,虽不懂她念的是什么诗,但听着好歹是有寓意的,总比小豆丁随口一个凌波微步的凌儿好。
“无月多谢娘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