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正是骑着马的谢应敛。
江烟伣茫然地在地上看着他。他的脸在她视线里上下颠倒了个个。
“你想躺到什么时候。”
她讪笑了一声,慢慢从一堆软趴趴的叶子里爬起了身,拍掉了粘了一身的叶子,又在他的眼神下明白地摘掉了自己头顶上挂着的一片。
“我……”她清了清嗓子,“运动运动,有益健康。”
要是让他知道她将他认成了个野兽,不知道又要怎么说她风凉话。
他居高临下,投下道颇有压迫性的阴影来,身后就是秋日午阳,给他一身黑袍镀了层金。他不置可否地看了她片刻后,忽然向她伸出了手来。
她看着那伸到面前的嵌着蓝宝石的护腕,没想明白他要做什么。他顿了顿,声音低浅地自她头顶上飘来:“上来。”
“上……”她有些不确定,“和你一匹马?”
“你也可以自己骑。”
“不了不了,还是你来吧。”她一听赶紧抓住了他的手,毕竟她一时半刻没法从骑马的阴影中走出来。
两手交叠的瞬间,他指节微挪,轻轻碾过她的五指指根,像是在证实些什么东西。
江烟伣有些不好意思:“那个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你拉我一把就得了,别按来按去的。”虽知道他概不近人,但她血气方刚的,容易瞎想。
“……”谢应敛无话可说,松了她的手后一把抓住了她的小臂,将她轻轻松松扯上了马。
等臀下撞到马鞍,疼得她一颤时,她人已经稳稳妥妥坐在了马背上。
她提出意见:“你下次有大动作前能不能现吱一声?我好歹是个姑娘,这样被你扯上扯下很没形象。”
“我倒不知,你还有形象这种东西。”
这人怎么这么伤人。回忆着自己短时间内接连几次四仰八叉摔倒在地的场面,江烟伣垂下两行无形的泪,末了又有些疑惑,侧头问他:“你难道不觉得我很好看吗?”
她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脸时身为同性都被惊艳得头晕眼花;这人是不识女色的吗,凭什么张口就说她没有形象。
她侧头时,鬓角几乎蹭上了他的衣襟,加上他一双手环过她的腰握着缰绳,两人此时贴得格外近。
他垂眸看了她露出的小巧鼻尖一眼:“皇城名花三千,”说着唇角轻轻一扬,“我哪朵没见过?”
“噢……”她恍然大悟。
不愧是谢小公爷,果真是见过大场面的。那她身为谢二小姐,是否也有品一品皇城三千名草的福分?
不对,她已经是有婚约的人了。想起那位素未谋面的太子,她的两行清泪下得不由更厉害了些。
世道不公。世道属实不公。
她正琢磨着,谢应敛忽然双腿一夹马肚。马从了令,马上小跑了起来。
“我!!”被甩下去的体验历历在目,她惨叫一声,手忙脚乱间无处可抓,只得抠住马鞍上浅浅的雕纹,往后死死抵住他的胸口。
“……”他声音不知怎的喑哑了些许,“你别乱动。”
“我没有!”她欲哭无泪,“我不这样我就掉下去了!!”
“不会的。”
“怎么不会!”风呼呼地往脸上吹,她却连脚蹬子都踩不着,一颠就感觉颠出去了半个身子。她捉着马鞍的同时一个劲地往他身上缩,吓得声音都是飘的。
谢应敛叹了口气,一手环住了她的腰,单手控着缰绳,声音低低地自她脑后传来:“别挨我这么紧。”
有人扶着她就安心了许多。她喘出了一口惊魂未定的气,识趣又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挪,但也不敢离他太远。
他的呼吸自上而下落在她脖颈一侧,似乎有些滚烫,但冷风一抚就没了,也不知那烫意是不是她的错觉。
熟悉了马的节奏后,她试图调整了个舒服些的坐姿,问:“秦惜儿呢?”
马在金色枫林间穿过,一时间光影绰绰。
“她太慢,跟丢了。”
“……”她困惑,“你不是跟她妹妹来妹妹去亲近得很的么,骑马的时候怎么不留心点,那么大一个人说丢就丢。”
“我留心了。”他听起来有点无奈,“是她骑术太差。”
江烟伣表示同情。“那我们现在是在找她?”
“算是吧。”他顿了顿,“找不到也无妨。久枫会去找。”
说到久枫,她的好奇心就又起来了:“你到底做了什么,让久枫都这么心甘情愿地跟着你?”
他瞥她一眼:“问这个做什么?”
“主要是我也想收一个像他那样又听话又厉害的近卫,”她嘿然一笑,“想跟你取取经。”
这话问得就有意思了。他搭在她腹上的手指尖微不可查地动了一动。这样的距离没有任何悬念可言。
他道:“我跟他打了一架。”
“啊?”她瞪了瞪眼睛,“你和他打?你赢了吗??”
他眉毛微抬。她的反应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没有。”
“噢,我就说。”他这片金枝玉叶能打赢久枫就有鬼了。她松懈下来,又不免疑惑,“那你是怎么折服的他?”
他将抵在她腹上的手拿远了些,坦然道:“我忘了。”
“……”信你个鬼。
二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马又急驰出去了一段距离。
虽说有他扶着后安全感十足,但对于江烟伣这种没怎么骑过马的人来说,颠久了还是难免会不舒服。
她弱弱道了句“我头晕”,本做好了挨他嘲讽的准备,他却出乎意料地没说什么,勒停了马后就翻身下了去。
马还未撒够欢,有些不舍地原地跺着步子。她背后一空,贴上来的冷气叫她微微打了个颤。
“下来。”他对她伸出一手。
她纠结地粗量了一下,颇有点高度,觉得自己多半会以一个很没有形象的姿势连滚带爬地挂下去。
“还是你想自己下来?”
她赶紧捉住他的手,往脚蹬上乱七八糟地一踩,冲着他跳了过去。他就着手上的力道将她扯进怀里稳稳接住,放在了地上。
“谢谢啊,”她讪笑着抹了把额前的碎发,“要是只有我自己一个人,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下来……”
“方才骑上盗骊的时候就没想过怎么下马么?”
“没。”她有一瞬的茫然,“但我最后也是摔下来的不是吗。”
她一身乱糟糟的,倒也不负从马上摔下来的经历。他端详了她片刻,最后唇角微微一勾:“也是。”
她看着他笑,也跟着笑:“我原以为你难相处呢。”
这人天天在府上冷着一张脸,搞得她搭话都不敢搭,但如今这般接触下来,却也没有那么拒人千里之外么。
他闻言笑意更深:“你可知,难相处的人忽然好相处了,是什么意思?”
她笑容一僵。不知为何她一点也不想知道。
他也不同她继续这个话题,扶着马身道:“我去附近找找她。你既头晕,在此处等我就好。”
“行……”她略一纠结,“你记得回来啊,我不认路的。”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