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也不过丑寅之交,李虎就赶车来到了沉光远的家门口,然后“姐姐、姐姐”的大声叫了起来。
熟悉亲切的声音立刻把李珠儿惊动……但又困意绵绵,于是先给了沉清林一脚……
声音也把沉家上下惊动,柳如是也急忙起来了,摸黑穿了衣服,然后摸了火折子,点了油灯,然后到厨房里提了温着的热水,帮沉清云梳洗罢,然后又从樟木箱子里拿出了沉清云的那套白锦的襕衫……
而做完这一切,沉四儿也跑了过来……而沉清云和沉四儿到了前院时,沉光远、沉延嘉、沉延易、沉清林、沉三儿,沉家上下,出了沉五儿与沉六儿已经全部集中在了院中,母庸置疑,对于这第一趟买卖,他们在心里也是极为重视的,但此时他们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
而当沉清云来到院中时,李珠儿立刻拉着李虎走到了沉清云跟前,然后笑道:“小七,这就是我兄弟虎子,他嘴笨舌缓的,人特老实,你可得照看照看他。”
闻声借着灰暗的灯光,沉清云抬头一看,或许是灯光太灰暗的缘故,沉清云只看到一个灰不熘秋的大约十四五岁的小子,一双眼睛倒是铮亮,只是闪烁的却是纯朴率真到憨厚的光芒!
这种光芒沉清云其实寻常见,沉三儿、沉四儿眼里就是这种光芒,“或许这就是大嫂想着她这个兄弟的原因吧!”心中思忖着,待李珠儿说完,沉清云抱拳道:“见过李家哥哥。”
“见,见过……小七弟,你,你……”说到这里,李虎子勐然一跺脚,突然快速说道:“你叫我虎子哥就行了。”
说完,像是了却了胸中障碍,被憋的黑红的脸也恢复了黑色。
见此,突然之间沉清云领悟了李珠儿话里的深刻含义……
为了避免李虎子说话,沉清云只是点了点头。
随后在沉光远、沉延嘉、特别是沉朱氏的敦敦叮嘱里,沉清云上了车,此时天上依然是满天星斗。
只是由于河边水气重的缘故,暗堤上倒是充满了秋雾,一路朦胧不清,只是隐约可见河心画舫的红灯与细微的浆声。
而李虎子是个锯嘴葫芦,一路无话,到了西便门天也只是微明,城门恰好开了,交了十二文钱,沉清云一行人进了城……
对于新宅,沉清云还没去过,但沉三儿与沉四儿却几乎是天天来,因此入城之后,直奔夫子庙……
又往夫子庙西行约三里,行人渐稀时,一座大宅就出现在沉清云的面前,大宅墙生青苔,里面杂木琅林,时有鸟雀起落,入眼的屋子大多两头高中间低,一副久经风雨不堪其重的姿态。
“这房子可够旧的,这要是翻修只怕比买房还值钱……这难道是我家的房子?!”
想到这里沉清云心头微惊,而在这时沉三儿在后面举鞭带着些兴奋喊道:“小七,那就是。”
沉清云一扭头,沉三儿鞭指的方向正是他心有所感的方向。
“这世上的事果然如此,好事只能想想,而坏事却往往心想事成。”
沉清云心生感慨之时,“小七……”远远的沉清明的声音传了过来,沉清云抬头一看,沉清明与朱露儿正站在三间青瓦灰墙,中间凹肚的屋子前,手摆如风中柳条。
“小七,你来了。”
“小七,你来了就好。”
“小七,这宅子怎样?三婶给你挑好了院子,回头我带你看看。”
……
在沉清云跳下车的那一刻,朱露儿与沉清云便迫不及待的说道。
“这位是?虎子?!”吵吵了一阵子,沉清云终于注意到了李虎,想起了跟着迎娶李珠儿时那个哭鼻涕的小子。
“见过二、二……二哥。”
“别客气,自家兄弟!等会喝茶。”沉清明说着笑了。
随后便对正在解绳的沉三儿与沉四儿说道:“货卖大堆,都卸在门口,小七你觉得怎么样,你想怎么办?”
说话之时,沉清明瞧了瞧车上被稻草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的盆景。
货卖大堆,堆在门口这是对的,这里如此偏僻,只有如此才能够吸睛!
因此沉清云点点头,说道:“这样很好!嗯,四哥你把那方盆放地下,堆到你肩部,堆四个,把这四盆景都放上去,好让人看见。二哥,回头弄些白灰把墙刷一刷,白墙更显绿叶,也有新气象。”
“嗯,对!回头我就弄,怪不得我总觉得少点什么。你看还有什么要做的?”
对于如何销售,沉清云其实有两套方案,一是现在简单的策划下,以吸人眼球;而这样要是不行,那在去烟花之地走一走,给袁云娇她们送个盆,借她们宝地帮着展示一下,要是再不行,那就只能用后世的法子各种推销的手段了,比如请名人代言,抽奖之类的!
但现在可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其实如果有足够的可以周转的资金,沉清云倒是愿意用第一种方法,不搞那些胡里花哨的,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花盆这种东西的特殊性,花盆,特别是好的花盆,放在那里不怕风吹雨打,反而是岁月可以给其增辉。
而现在家里的资金也并没有到达必须尽快回笼资金的地步,毕竟盆景每天还有些进项。
也是因为有了这种潜在的心里,沉清云很痛快的答道:“没了。”
“那让你嫂子带你进去看看,在这儿别碰着你。”
……
和所有南方的大宅子一样,宅子依着山坡而建,以前是一家盐商的,盐商后来去了扬州,这宅子便高了卖不出去、低了不想卖的吊着,荒废了近二十年,而今盐商驾鹤,三个儿子才赶紧卖了分金。
而又因为沉家的资金现在实际上都在给窑场准备着,所谓的修缮只是补一补屋顶的窟窿、整一整门窗,去一去杂草,所以沉清云跟着朱露儿,一路所见近是朱漆脱落,墙角生苔,即使在明媚的阳光下,也是眼见的荒凉败落。
“小七,你的房子在东边,本来你和三婶该住西边的,但那天爷爷说你给家里出力最大,又进了学,来个客人到西边会显得对客人不尊重,所以给爹爹调了个位置。我带你去看看。”转过一条青砖铺就,缝中生草的甬道时,朱露儿笑道。
东为上,西为下,按照沉延己的排行,沉清云应该住西边的……这些话本来应该藏在肚里心里知道就行了,而朱露儿之会这么直白的说出来,主要是因为她觉得她可以把这些话说在明面上,因为她不仅是沉清云的二嫂,还是沉清云的表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