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48章

我垂眸不语,不想看他,我的命为什么要被人别人掌控?可是在这个古老的时空,事实却真是如此!他忽然捧起我的脸,强迫我对上他的,气息吹拂在我唇际,我察觉到时他已经俯下俊颜,我躲闪不及,他一手覆住我的后脑,唇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柔?

我意识过来,愤怒已极的推开他,以手擦拭他方才亲吻过后的余温……他似乎有一丝怔然,庭外有齐公公的声音适时道:“国主,萝姬娘娘的凤驾已到寝宫……”

“滚!”龙浪看着我的眼眸泛起冷意,却是打断了齐公公的回禀。

齐公公身在外庭不明白里面发生了什么,但随即匆忙的声音道:“是!”便再无了声响,果然是侍奉龙浪的老宫人了。

气氛重又静谧,他冷冷的看我,一手慢慢握成拳,我强装镇定的瞥开目光,却见眼前一晃,龙浪忽然邪肆一笑的转身,淩缡袍袖拂向窗几,哗啦一声巨响,那窗几木屑散碎飞溅开来,伴着琴弦断裂的声音,连带着原本窗几上放置的物事都狼籍一片。

我从未见过他这样的发怒,心知是我惹怒他了,可我动也不想动,要杀就杀吧!大不了,再让岁姬收一次,大不了……我会魂飞魄散!或许那也不是件坏事?

只是,我的命是用拓跋离的自由换来的,我本不应该这么不负责任,可是如今的我,却很想自私一回!拓跋离,对不起……

龙浪指着地上的那些物事,冷怒的对我道:“除了冥无戈,这是不是你心心念念的?”

我怔愣了一下,不解的回眸,看向他所指的那片狼籍,微弱的光线下实在不大看清,但当我触及那个长长的木匣子和那露出来的断弦时,我心中却是微颤,感觉那么熟悉那么遥远……

那个匣盖散落于地,‘紫韵’在这微弱的光线中依然散发着紫光,赫然雕有菊花晚霞,紫檀木的幽香早已淡淡的散开来。

“明昭牧,他对你可真是情深啊!”龙浪身形一晃,来到我身前,饱含怒意的扣住我的手腕,拉回我的思绪,他从未有过的失控神情道:“你这个女人,究竟蛊惑了多少男人?”

我或许真的很累了,只觉得心跳很缓,缓得我几乎察觉不到了!顾不得手腕的疼痛,也顾不上他的嘲讽,只是意识涣散道:“紫韵……”

龙浪因为冷怒而未觉我的异样,依然幽冷道:“孤王原以为只有冥无戈会为了你,三番两次视我北真皇庭如无物,哼!倒是没料到,连西名山的暗人都出动了!明昭牧遣使暗人,却只为了给你送这乐器?岁桃花,你说可笑吗?”

昭牧?我悠远的记忆,慢慢的揭了开来……那个说要陪带我去大漠,却又让我看不透的男子,暗人?又是暗人?那一袭青衫玉带的男子,在我涣散的意识间再次转换,那个男子一袭云裳,那额饰一条烟玉丝带,恍如天人,他的眼眸从不舍变成了无止尽的淡漠……

我再也无力支撑的倒了下去,虚浮不已的失去了意识,似乎听到有人在呼唤我,在威胁我,不管了,什么都不想管了…………

白雾缥缈,那一汪浩淼池水,似乎无边?我昏头了吧,既是池水怎会无边呢?我自嘲的轻笑着,俯身看向这泱泱水池,池水倒映起我的影子,除了翦水双瞳依旧,面容空灵的不似人间女子?

我忽然听到一些脚步声传来,有声音道:“星君,你们不可以进去……”

我不由的有些惧怕,却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慌忙朝一边躲去,却无处可藏,脚步慌乱着游移池子的一侧,朝那白雾最深浓的地方奔去,近了,才发现此处有着若有若无的清香,隐隐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

白雾缥缈着笼罩我,我拨开雾气才发现,原来这香气来自这里唯一的盆栽!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清幽的花,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它通体洁白,似乎不惹尘埃?

若是不仔细去看,会将它遗忘了吧!我一时怔愣着,它的土已经有点干了,估计真的被人遗忘了,这是什么花呢?我一边在它旁边蹲下藏身,一边鞠起一捧池水帮它浇灌,看着它,我似乎忘记了慌张,它依然淡淡的伫立在花盆中那样的……孤傲淡漠?

我不由的想着,这是什么地方呢?忽听脚步声音越来越近,我惊了一下,他们也朝这边来了?孩童的声音又呼喝道:“星君,你们来瑶池做什么?”

瑶池?瑶池不是在天上吗?一个男子的声音道:“卷帘仙童,今日瑶池来了客人?”

“星君,娘娘说了,没她的赦令,从今而后不管是谁都不能靠近瑶池……尤其是镇星君你!”

那男子有些不满道:“我?我犯什么错了?”

“这我可不知……嗳,荧惑星君不许过去……快回来!”

有人低笑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那边似乎有些闹腾?我既熟悉又陌生,忽然一个人影闪过,一股巨大的冲力袭来,‘扑通’一声我身形不稳的朝池中甩去,我竟然在这迷雾中被人推下来了?

我却呼喊不出声音,还好池水不深只到我胸口,我有些惊慌的抬眸看向池上的人,四个各有千秋的俊美男子?那个撞我下水的,竟然有着淡蓝的眼眸,可是我一个也不认识!

那个男子墨瞳晶莹,他的脸那么温情的对我微笑着,手臂朝我伸来,我迷迷糊糊的任由他拉我上岸,他身后的仙童轻叹道:“辰星君,谢你了!不过,你们还是快走吧?她方从昆仑山来,这道行太浅,你们都把她吓傻了,若是娘娘追究起来,岁星君也逃脱不了……”

那个离我最远的青年男子,摇了摇头不以为意道:“我早说没什么好看的。”说罢便欲离去,我却浑身冷了起来,意识再次模糊了……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幽冷的气息笼罩着,我恍恍惚惚的无力睁眸,不知道过了多久,隐约有人在一边说话,声音甚是耳熟:“……妾身不敢,妾身是她的姐姐,她的病情自然是有些清楚的……”

“为何如今才说?”这个一向对我慵懒的声音,此刻听起来如此冷酷!

“国主……好疼……”女子有些颤抖的声音,听着声音,龙浪定然又对别人不知轻重的施手了?片刻后,她匆忙道:“这三日,妾身一直求见国主,可是国主只顾着妹妹……不见任何人,况且妹妹一直在国主的龙榻上,妾身也进不来。”

我想起来,我的义姐迷迭?她说什么,我在龙浪的龙榻上?我昏迷很久了吗?

“你给她服下的是什么?”龙浪冷冷的问道。

“只是妹妹平日里服用的养生丸,妹妹体质一向不好,义父一直用九转养生丸续着她的身子……”

我什么时候要靠药物续命了?我不记得我身体不好啊?恍然想起那日梅林中神色莫名的迷迭,她临走时对我说‘……若是妹妹觉着疲乏,就告诉我。’好像从那以后,我真的越来越累了?她又如何知我会乏力?

迷迷糊糊间,我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等我再次回复了意识,我浑身似乎有劲了许多!我缓缓睁开眼眸,原来是深夜了?

尚未来得及环视,我便看到了坐在我榻尾的人,他此刻正斜倚在那里,我心中惊了一下,随即想起来我正在他的寝宫里,这张床也是他的龙榻,我这样躺着的角度,不必花一点力气便能将他的容颜尽揽眼底,他似乎正闭目歇着?

这偌大的寝宫,只有他和我!烛火已经燃了大半,可见夜之深,他怎么还这样靠着睡?这样龙浪,一点都不让人觉得压迫,犹如无瑕的校园大男孩!从没见他的胡渣,此刻他下颔处有些痕迹……

我这样无所觉的看着他,脑海中不断浮现他的种种,心中却是一阵阵的哀伤,没有他,我就不需要这么痛苦了吧?我无时无刻不恨他,甚至很想杀了他!心下狠了狠,我抬起左手。

可看着这个指环,我再次想起了那个天人男子:冥无戈?不要恨我……你那么厉害,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我并不如传言那样,你曾说你这一生从未恨过一个人,我是你第一个恨的人,但是你对我的恨,在这两年里早已说不清了……那么,你以后也不要恨我,好不好呢?

眼泪,终是在我不知不觉间滑落枕巾,我手上用劲欲朝向榻上斜靠的人……却忽见他的眼眸微动,我慌忙收敛了神色,侧首朝内闭目装睡。

小心翼翼的呼吸着,深怕这个恶魔看出来!床榻微动,我能感觉到他果真醒了……良久,我面颊上忽然有他的触觉拂过,心中微惊,但听那一声似清涧似慵懒的声音低喃:“梦里,也要哭泣吗?”

随之又是一阵静默,我心跳却乱了起来,他看到我的眼泪了?

“或许,你是为了躲避,才不要醒来?我当着你的面,每天杀一个为你诊治的人,你都无动于衷吗?”他那样清淡落寞的说着,我却心颤了起来,自己嗜血,却又加到我头上?

“若是,你再不醒,天明后,孤王是否要将你的义姐也杀了?”

我心中万分颤动的佯睡着,在我身旁的是个邪恶的魔鬼,只是他真的有着天使的容颜!

我才这么想着,却听他落寞那么契合的笑了:“岁桃花,在你心里,孤王或许是个恶魔,你心心念念的是你的旧情人……你知道孤王后宫有多少美女吗?你知道孤王要**,要纯情的女人多得是吗?”

我心惊着,我当然知道!不管龙浪重不重女色,帝王的女人总是多的!我手上一紧,原来他执起了我放在外面的手,他将我的手包围在掌心,幽幽道:“女人,之于孤王只是可有可无的玩物罢了……何况你要美貌没美貌,要身段没身段,可就是你……”

他有些恨声,却又带着一丝无奈道:“你这个女人……夜夜这样折磨你,你究竟有感觉吗?孤王自恃自制,却没想到也和冥无戈一样失足,可见孤王早该杀了你!或许你以为孤王痛恨冥无戈,才这样待你,错了,不是!”

我一阵阵的恍惚,他如梦呓般的摩挲着我的手,声音隐忍着痛苦:“……不知何时起,孤王看见那些女人,就全是你的脸!我龙浪可以做错任何事,但是不可以爱,你明白吗?夜夜折磨……你这个女人,还是那么的无动于衷!你可知道我和她们在龙榻上时想得是什么?我在想,你到底喜欢谁呢?他们哪一个人会让你在床上更快活呢?”

我没想到这个冷酷嗜血的帝王,会有这样的一刻?可是这些话入耳,我是一阵阵纠结的心火翻涌,却不能有什么动作,他是以为我昏迷才如此反常的,若是我知晓了他内心的阴暗,他会更变态的折磨我吧?

可是,这个恶魔,嗜血,腹黑的结合体说得是什么?我没听错吧?爱?他对我的是爱?苍天……敢情这个恶魔不懂爱,发现自己看到女人就是我脸,就以为自己爱上我了?然后就要折磨我,怪我让他记忆深刻?

“一直以为,你是你,我是我,你我永远成不了‘我们’!何况你是我的棋子,是冥无戈的软肋,该毁的时候,就一定要毁去!可我却越做越偏离了轨迹……”他自嘲的一笑,我才发现他不再刻意以‘孤王’自称了?

“你昏迷三日不醒,我竟然会为你难安,这真是前所未有的笑话。”

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连杀三个太医了,估计是龙浪这个恶魔一样的疯子,自己怕人看笑话吧?所以就杀人灭口?姑且不论他为什么要这么在乎我,我可不相信这是爱,爱?如果他也会爱,那么太亵渎这神圣的情感了!

或许他又有什么伎俩要对我下手?我心底里寒战四起,我该怎么办?从没像此刻这样的想要逃离,原来北真国之于我,也是极其罪恶的处境?

幸好我是侧首朝内的,否则我还真不知道如何制衡眼眸的颤抖,不知道过了多久,庭外传来那齐公公特有嗓音:“国主,早朝了,奴才等来侍候您洗漱。”

原来天亮了!龙浪慢慢将我的手放入缎被下,我听到了一些响动,时间慢慢过去,内庭重又陷入了安静。

我睁开眼睛,周遭一片宁静,心知外面定然是守卫重重,我竟然并没有昏迷三日的病人样?若不是我真的毫无意识,我真怀疑我只是小睡了一会儿!

万分筹措的坐起身来,环视这个帝王的内寝,没有了龙浪,这里依然笼罩着那令我心悸的气息,我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我昏迷之前的‘案发现场’,此刻的窗棂下早已一尘不染!

我呆呆的看着,忽听一旁‘噗通’一声,宫女的身形出现,她慌忙跪下的声音惊道:“你,桃……桃花郡主,你醒了!?”

我也是略惊的看向她,这是面熟的宫女,以往我和她没什么区别,此刻她的神色很是怪异,我莫名的看她,知道她不是惧我,是惧怕龙浪吧!

“奴婢,奴婢去回禀国主……不,奴婢去回熙姑姑……”她慌张的站起身,转身朝外奔去。

我看着这个宫女惊慌远去的身影,无力想更多,若太清醒了,我怕也和她一样的恐惧?只是一会儿功夫,我便在熙姑姑等宫人的细心照顾下,进了一些膳食,换了一身衣衫,此刻我犹如孤魂一样的朝外走去。

身后的熙姑姑谨慎道:“郡主,国主下朝见你无恙定然宽心,请您好好歇息才是。”

我对她淡笑:“我只是想看看太阳,姑姑不放心,可以让人跟着我。”

熙姑姑忙垂目道:“既然郡主执意要出去走动,请郡主不要走远,国主半个时辰后会下朝……”

我侧首微闭双目:“姑姑可知,当日那砸碎的秦筝……被扔去了何处?”

熙姑姑一愣,恭谨道:“奴婢不知。”

我深吸一口气,其实她就算知道也不会说吧?我举步朝外走去,身后已经有宫人跟了上来,我无力的想着,跟就跟吧!我不过是龙浪的囚奴罢了,就让我在他回来之前喘息一下吧!

北真皇庭的御花园,有着别具一格的清幽之美!宫人各司其责,穿梭在园中,安静而有条不紊,只是没人敢去想,他们的主人是那样一个暴戾善变的男人,他执掌生杀大权,野心更是波及诸国……

看着远处的彩蝶翻飞,我心中微动,朗梨因为不能在内庭侍奉,我只能对身旁紧跟我的宫婢道:“我很想见迭妃娘娘,你帮我去请她来此可好?”

宫婢微惊,思虑了一下,看了看那些尾随在后的宫人,却又不敢逆我:“奴婢速去速回,郡主万万要在此等候!”

“我不会让你难做,你去吧,除了你,他们也会看着我,不是吗?”我深知,这名宫婢是怕没看住我的下场,她见我这么说,终于定了定,转身朝后宫走去。

我本不想麻烦她,可我真的很想知道究竟我是如何被龙跃控制的,既然我不能走远,那就让迷迭来见我吧!我苦笑着,到底我的命是何时被龙跃控制的?原来我身上除了龙浪的一心散,早就已经有药物控制了我的生死!两年来,是我太天真了!

我沉浸在思绪中,一个不经意,抚摸花枝的手指一痛,血珠子霎时从指间冒了出来,我回神看向手指,身旁花圃里恰巧出现一个人影,那人似是花匠模样,我看了他一眼,他竟递给我一块手绢,我一愣,看着这个陌生而平凡的宫人容貌,我并不认识他?

更没想到这个陌生的宫人,能注意到我这么细微的刺伤,不由得对他微笑表示谢意,他却只是将手绢快速的放入我的手中,没什么表情的继续俯身修剪花枝,我不禁有些诧异,低头借着他的手绢拭去血珠,目光触及那绢角的花型却是微怔!

菊花?自从来了北真国,我目及之处都是樱花,几乎没怎么见它了,这是东昭国的国花呢!我手上轻颤,那一行细小至极的绣字映入眼帘,我忙抬头看向那宫人,他一如旁边忙碌的宫人一样修剪着枝桠,并不在意我!

可我却极快的心跳着,看了看身旁那些熙姑姑差使来的宫人们,他们都在远处守着,再次颤抖的看向小字,赫然入目的依旧是: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我心气浮动,已经分不清纠结着在心的,是惊诧还是惊慌?恍然想起,那经常被权谋者提起那两个字——‘暗人’?

‘倒是没料到……明昭牧遣使暗人,却只为了给你送这乐器?岁桃花,你说可笑吗……’龙浪的声音犹在耳际,我不可抑制的看向那个宫人,他适时的修剪到我身侧花枝,那几不可闻的男子声音道:“每日未时,四海楼候,菊花为记。”

在我微怔间,他已经慢慢朝一旁继续修剪去了!我惊怔不已的将这块手绢慌忙藏起来,心跳越来越快,谁在四海楼等我……昭牧?

过不多久,在我心绪尚未稳时,身后便有步履轻盈,珊珊作响的女子带着香气近身来,她温婉的看着我:“九妹。”

我的五姐迷迭,看我的眼眸中尽是了然,我想我不找她,她也会来找我吧!我看向那名负责看守我的宫婢:“我就在这里,不会走动。”

宫婢会意的倒退数步,远远伫立。我回眸看向迷迭,她丰盈窈窕的身段款款靠近我,对我微笑道:“好些了吗?”

“可以告诉我,什么是九转养生丸吗?”我尽量让自己平静道。

迷迭笑的那么淡漠,轻轻道:“可以让人求生不能求生不能的……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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