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正好,不凉不热。
王双喜嘴里叼着个草棍,哼着小曲,一步三晃的走出青山坊,日子就是这样才滋润,什么刀头舔血,什么大富大贵,浮云而已。
只是,才经过隔着一条街的田家坊,他就看到那边有人冲着他阴阴的笑,王双喜心中咯噔一下,却迅速换上更灿烂的笑容,迎了上去。
不一片刻,他捡到了肥头大耳的李管家,但此时这李管家也要站着,小心伺候着一位面无表情的男人。
“田老爷,我说的都是真的,那范青山大概觉得在镇子里讨不到生活,所以要进山狩猎呢,这不,差遣我给他寻一些不怕死的破落户,或者落魄的武师,我说的是句句真言啊。”
王双喜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着,不敢有半点隐瞒的把李肆的计划抖出来。
“哈,进山狩猎?这小子有志气。”
那田老爷笑了一下,顿时堂上堂下,一群人都跟着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起来,空气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他有让你跟着去么?”
“田老爷,打死小的,小的也不敢去啊,范青山才回来,不知道深浅,如今山里的妖兽出没得越发频繁,这一去,只怕就回不来了。”
“嗯,既然如此,你去忙吧,尽点心,多给我那范大侄子多找些人手,反正镇子外面活不下去的破落户有的是,给点吃的就卖命,去吧。”
“哎哎哎,多谢田老爷恩德。”王双喜连滚带爬的跑出去,犹如走了一趟阎王殿,出来的时候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风一吹,简直比害了一场病还严重。
走出好远,王双喜心中才叹息一声,这真的没办法了,两年前,范家有总镖头这个大武师坐镇,田家就好像孙子一样,多和睦的一个人儿啊。
结果,总镖头才走了不到三个月,结结实实,身体倍棒的范夫人就忽感风寒,两天不到就撒手人寰,然后——
王双喜不敢想下去,现在他就是一条狗。
对不住了,少镖头,原本还想给你寻几个落魄的武师,现在就只能一水儿的给你找破落户了,这种人,饭都吃不饱,普通野兽都对付不了,如何对付得了妖兽?
这一遭,怕是要完。
——
日上中天,李肆精神抖擞的出了门,他带上了所有的熏肉,东转转,西望望,像一个久别归家的游子,对每一条街道,每一家商铺,都抱有极大的好感。
及至中午,他对这个青山小镇的了解,怕是比大部分居住在这里的人还要多。
不出意外的,他身后还多了两个小尾巴。
李肆也不以为意,把一部分石狼熏肉换成了粮食肉菜,一部分换成了一些破破烂烂的武器盾牌,因为便宜嘛,最后一部分换了一匹病恹恹的老马,他本想购买一辆马车,结果对方要价太贵,他买不起。
好在这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他顺手就在棺材铺买了一堆尺寸不同的木料,又花尽最后一分银子购买了一套老旧的马鞍与拉车的索具。
让伙计直接打包送回青山坊。
这般折腾,生怕人不知道他要进山狩猎一样。
等他再回到青山坊,第一眼就看到王双喜那贼眉鼠眼的笑容。
“少镖头,不负所望,从昨晚上我就在跑,这不,总算给你找来了二十七个破落户,都是只要给口吃就能卖命的那种,不怕死。”
“才二十七个?”
“才?”王双喜愕然,为什么要用才,这位少镖头是真傻还是假傻?
“行,这件事办的不错,叫你婆娘出来,再找几个会做饭的,先做饭,要想让人卖命,就得让人吃饱,你说对吧?”李肆重重拍了王双喜肩膀一下,大笑道,笑声格外爽朗。
“哎!少镖头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王双喜被拍得一个趔趄,差点跳起来,赶紧招呼自家婆娘,又叫上几个相好的婆娘,把自家的锅搬出来,就着空地,点起木柴,烧水煮饭,反正不是自家的米,不是自家的油,自家的菜,自家的肉。
可劲儿吃,可劲儿造,甭客气。
这阵仗,那叫一个风风火火,竟是让这死气沉沉的大院,变得热闹起来。
而且一热闹,那就收不住了。
一开始王双喜只想找三五个婆娘,只有二十七个破落户,猪狗一般,都不能叫人,给点猪食就是恩典,多出来的汤汤水水的,偷偷带回家去不香吗?
结果他给自家婆娘使了几个眼色,自家婆娘都好像没看到,结果很快出来帮闲的老娘们就变成了十几个,顺便还跟着一群小王八羔子,喊着要吃油脂啦,过节一样。
日!
别说,少镖头这是不过日子了?大肥猪直接砍回来半扇,等等,我草,谁告诉你们说这是只吃一顿的!
完了完了!王双喜头大如斗,想冲进去阻止,结果前方全都是老娘们!
自家婆娘就像是大将军,呼喝指使,意气风发。
这阵仗,惹不起惹不起。
算了,关我屁事,王双喜看着一家家的,这锭大的婆娘拿了一桶水,那腰粗的婆娘拿了一棵烂白菜,这小娘皮拿了一把小葱,那小妹妹拿了一根木柴,好嘛,这是干嘛?
“张三,我草,你拿口锅干什么?你个大老爷们,也好意思!”
王双喜怒吼,情况一发不可收拾了。
“呸,老子这是借锅给少镖头背,你懂个屁,我家出了一碗酱呢。”
“哎,李瘸子,你给我站住,这不是给你们做着吃的,你别以为你拿个葫芦就能过关?”
“滚孙,少镖头小的时候,老子还弹过他小雀雀呢!今天吃他一碗饭能翻天了不成?”
“我草!”
王双喜绝望了,因为随着猪肉下锅,那油脂啦的香气飘满整个青山坊,一切都控制不住了。
那二十七个破落户完全被挤在最边缘,喉咙都喊哑了,只能看见嘴巴在一张一合,好特么可怜……
随便吧,王双喜骂骂咧咧的出门,打了一坛淡出了鸟的酒,想了想又要了一坛,不为别的,就冲这热闹,多少年没有了?
好像还是小时候,自己老爹还活着,姐姐还没有被妖兽啃了脑袋……
“玛德,是哪个蠢娘们烧的柴火?呛死老子了!”
揉了揉眼睛,一抬头,就看见牛春花坐在房顶上,冷冷的看着那混乱又热闹的一幕。
“啐!晦气!”
王双喜绕道,作为青山坊唯一一个敢进山狩猎的老娘们,他还是有点敬佩的,不过越这样,他就越唾弃。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唾弃个啥?
青山坊的最东边,李肆悠哉悠哉的来到这里,青山坊居然有一个铁匠铺,打铁的是一对父子,门口还做了个老头子,白头发,白眉毛,白胡子,被太阳晒得古铜色的皮肤,靠在那里,闭着眼睛打呼噜,旁边还趴着一条掉毛的老狗,李肆来到跟前,那老狗都不稀罕睁眼看一下。
打铁的父子也没理会他,李肆也不烦躁,就静静的等候着,至于西边的热闹,也仿佛与他无关。
直到那对父子打完一件器具,那年轻人戒备的瞅了他一眼,而那中年人则是笑道:“不错,出去历练两年,连性子都磨好了,春花那妮子还说你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看是她走了眼。”
“但是,丑话说在前头,我牛家不欠你范家的,做生意可以,卖命不行。”
李肆灿烂一笑,“牛叔,我刚在外面买了一堆的兵器,结果被那家伙给忽悠了,价格虽然便宜,但是品质太差,您给掌掌眼,淬淬火,当然,该给钱一分银子都不少。”
“另外,我还想在您这里打点家伙什,绝不赊欠。”
中年人深深看了李肆一眼,点点头,“行,只要你出得起价,其他不算问题。”
李肆微微一笑,随手取出一块仙石放在铁砧板上。
然后,他取出纸笔,迅速在上面描画了五种构件,以及一支弩箭的草图。
那中年人接过去,迅速扫了眼前五种零部件,难度不大,闭着眼睛都能打出来,而后面那弩箭,他却看了许久。
“这不像是弩车上所使用的弩箭,但又有些类似,少镖头,我丑话说在前头,弩车上的弩箭是特制的,我这里可打不出来,另外,即便打造出来,咱们这也没有弩车啊。”
“弩车上用的弩箭有何不同?”
李肆问道,这样的专业人士,应该比王双喜知道的更多。
“每一支弩车上的弩箭,都是镇公所里仙师所制,这种弩箭非常有灵性,只要安装上去,就可以自动追击目标,最多可追杀千步远,但此物打造不易,每次兽潮来袭,镇公所只给每个坊免费发放三支,剩下的,就得自己去购买。”
“原来如此,牛叔,我想打造的,只是普通狩猎弩箭。”李肆憨厚一笑。
“这样吗,好吧,你想打造多少?”
“那五种构件要一百套,弩箭的话,来五百支。另外,牛叔能不能给打造一套车轴,我实在买不到马车了,如果还有剩余……”
“停,没有剩余了,后天你来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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