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0章 今宵秋夜分外寒

世人经常说,遇到了悲伤和痛苦的事,要控制自己的绪,要向乐观的方向去思考,但若是现在跑到卫凯面前讲这些,卫凯就算是子再温和,恐怕也会暴起大喝一声彼其娘之……

“卫兄,莫作无谓反抗,束手就擒罢,尚可留全尸。狂沙文学网”裴俊说着,就像是说着天气好清爽,月色好明朗一般。

天下竟然还有这种人!

卫凯一看到裴俊,就明白了整个事的经过,不由得并指如剑,指点着街道那头的裴俊,就像是恨不得在裴俊上戳出几十个窟窿来一样,怒声吼道:“裴俊小贼!吾待汝不薄,焉得如此对某!”

裴俊笑着,显然很是享受这样一刻的感觉,没有理会卫凯的指着,而是高声喝道:“卫氏咎由自取!各位切莫自误!征西将军有令,仅诛首恶,协从不究,但有反抗者,一律杀无赦!”

成王败寇,有需要特意去在必死的失败者面前展示自家的劣根么?那不符合士族的审美观,至少不符合裴俊的审美观。裴俊来这里,无非就是向那些其他士族豪右宣称河东原本的郡望排名,现在需要调整了,仅此而已。至于卫凯的怒骂之声,裴俊微笑以对。

一时间场面有些清冷,就连在前方的卫氏护卫,都忍不住回头看着卫凯。

在裴俊现之后,意味着这已经不完全是一场征西对河东的战争了,更是河东本士族体系的变换,许多原本逃窜到了小巷子里面的安邑左近的一些小士族和豪右,也不由得露出了一点脑袋,偷偷查看着这里的变化。

这个形,说起来有些诡异,但是其实有些相似于王朝的皇位继承。如果是征西将军入主河东,那么就意味着改朝换代了,而仅仅是河东内部出面处理,就等于是王朝没变,只是换了个皇帝。

这么一来自然让河东的这些遗老遗少们心中感觉舒畅了不少,虽然他们也知道就算是裴氏取代了卫氏,也未必能够像之前的卫氏那么的把持地方了,征西将军的势力也不可避免的会渗透进来,但总好过让外地人来统治本地人吧?

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虽然河东士族的人是活不了那么长的时间,但是他们大都愿意让自己的家族成为王八或是龟,嗯,指的是存活的时间。反正现在征西这个婆婆太强悍,小媳妇就先熬着呗,看谁先死就是了,又不是之前没有熬过。

因此当裴俊一露面,整个形势自然就有些诡异了起来,而斐潜特意让裴俊来做这个事,也正是基于这一个方面的考虑。

这一点,裴俊自然也是知道,所以他要做得更好。

裴俊笑着,再一次的重复说道:“征西将军有令,仅诛首恶,协从不究,但有反抗者,一律杀无赦!各位,时辰不早了,请勿自寻死路!”

虽然是笑着,但是裴俊的言下之意谁都能听的明白。城外周边的嘈杂之声和这一片区域诡异的安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双方隔着一小段的距离,对峙着,但是暂时都没有动,等着卫凯做出最后的决定。

太史慈有些不耐烦,斜着眼看了一眼裴俊,然后又转头看向赵云。

赵云似乎察觉到了太史慈的眼神,也转过头来,和太史慈对视了一眼,然后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再等待片刻。直接挥军而上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能少费一些功夫不是更好?卫氏不仅仅在安邑有人,城外还有不少坞堡,bi)急了就算是一个个的打过去,周边庄园的禾苗也多少会遭殃,因此横竖只是多一些时间而已,这一点投入,也算值得。

“裴奉先……”卫凯咬着牙看着裴俊,艰难的说道,“若吾等投降,可保命否?”

裴俊笑了笑,说道:“征西将军仁德无双,路人皆知。卫兄,可是想好了?”

裴俊不敢给卫凯打什么包票,自然也不能说什么你投降了也照样是个死的话语来刺激卫凯,因此便只能选择一些车轱辘话来说,反正卫氏一族的生死到现在就要看卫氏的接下来的举动和征西将军的心了……

当然,裴俊认为若是卫氏投降的话,说不准多少还能活一些人,但是如果继续反抗,那肯定就是死路一条了,因此裴俊才特意强调了“想好了”云云。

秋夜风寒,萧萧瑟瑟,冷的卫凯全省上下透骨冰寒,躯颤抖不已。

卫凯其实人也不笨,只不过人无完人,确实在军事上面没有多少天份而已,因此在按奈下最开始愤怒的绪之后,思索再三,便长叹一声,宣告投降。

裴俊依旧笑着,却缓缓的出了一口长气。

成了!

征西将军斐潜是需要一个破破烂烂的河东,还是一个可以在秋获之时上缴相当数量的粮草的河东?

答案是很显然的,虽然征西将军并没有亲**代什么,但是做好这些事不正是裴氏体现自我价值,尤其是裴俊体现自存在意义的事么?

若是任何人都可以干得好,那么还要裴氏来做什么?

不过,到现在,自己的冒险总算是得到了回报,虽然接下来的子是要笼罩在征西将军旗帜的影之下,但是比起就算不是覆灭也会伤筋动骨一蹶不振的卫氏来说,已经是天地之别了!

裴俊朗声说道:“来人!都捆了!待征西将军发落!”然后转首对着赵云和太史慈拱手说道,“烦扰二位校尉派人贴出告示,巡查城池,缉拿宵小,以安民心,”

太史慈对于裴俊就这样出面拿主意略有不满,哼了一声也没有搭理裴俊,倒是赵云在马上微微一拱手,点头说道:“这是自然……”

………………………………

“见过征西将军!”

“等等,别通禀了……”见站在门口的兵卒有想往内传信的意思,斐潜伸了伸手,出言制止了。

站在蔡府之前,斐潜有些心中嘀咕,手底下的人在河东打生打死,自己站在蔡家小院前犹犹豫豫,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

斐潜捏着胡须,想了又想,最后微微叹息一声,进了院门。

玄色和白色的布满在门楣之上挂着,遮挡住原本略有些彩色的房檐画梁,白底黑字的灯笼,在风中微微晃dàng)着,就像是在冲着人招手,又像是有什么在附着在灯笼之上摇摆着。院中虽然依旧是青苔小树角亭围栏石阶,但是似乎已经全数褪去了色彩,只剩下纯粹的黑色和白色。

走在其中,让人不由得也沉寂下来,连声音都被迫放轻了一些。

“孔叔,那蔡家……蔡子丰还有过来么?”斐潜转头,问令狐邵道。

令狐邵跟在斐潜的半步之后,闻言微微弯了一下腰,说道:“有想要来过一次,被我拦下来了……”

斐潜点点头,没有继续说什么。除了后世那一个亲戚越来越少,人味也渐渐的随之淡漠的年代,大多数时候一个家族里面,终是有一些好人,也有一些渣滓,这是无法避免的事。

若是站在陈留蔡氏的角度来说,蔡谷的做法才是正确的,若是蔡邕还在世,蔡邕愿意将东西放这里,陈留蔡氏也自然没什么话说,但是现在蔡邕故去,陈留蔡氏也就不容许蔡家的财物流失在外。若不是斐潜明确的表示了不同意,蔡谷说不定现在都已经安排人员清点搬运了……

秋的夜风吹过小院,将黑白的布幔高高的吹拂起来。

斐潜在灵堂之前停下了脚步,看着在灵堂一侧跪坐的蔡琰。

或许是因为悲伤,或许是因为无助,或许是因为一些其他的什么原因,蔡琰现在看起来比起之前更加的瘦弱,一孝服搭在其细小的肩膀之上,显得非常宽大,一阵风吹来,空空dàng)dàng)的,就像是在孝服之下只剩下了一个小小的支架一般,就连脸上也只剩下了一片瓷白,透明得没有多少血色。

斐潜眉头皱了起来,说道:“怎如此憔悴?”

令狐邵叹息一声,在斐潜后轻声说道:“蔡家小娘伤心过度,又不思饮食……”

斐潜沉默片刻,说道:“去吩咐熬些清粥来……”说完,便轻轻的走进了灵堂,拜倒在蔡邕的灵位之前。

蔡琰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低垂的长长睫毛抖了两下,然后抬了起来,看见是斐潜,不知道为何又抖了两下,然后重新低垂下去。

斐潜恭恭敬敬的在蔡邕灵位之前磕头,然后上香,然后再退回来,跪坐一侧。

蔡琰缓缓下拜还了一个孝礼,青丝在孝服之上散开滑落,就像是原本白瓷的娃娃忽然多了些裂纹一般。

“抱歉……”斐潜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道,“师姐请节哀……你,你清减了……”

听了斐潜的话语,蔡琰长长的睫毛抖了几下,终于是抬起眼眸看着在前面的那个男子,虽然两个人跪坐的距离不是很远,但是不知道为何蔡琰却觉得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却在不断的拉远,拉远……

“有劳征西将军挂怀……”不知道为何,蔡琰说出了这一句话之后才反应了过来,但是话已经说出了口,就算是想要收回也来不及了,长长的睫毛抖了几下,有些慌乱的垂了下去,心中不由得一缩一痛,就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一样,脸色更加的透明,几乎看不见一点的血色。

“……”斐潜猛的睁了一下眼睛,却看不见蔡琰的眼神,只看见那长长的睫毛不住的在白瓷一般的脸庞上颤抖着,却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说最近的军事进展?

说打下了关中,还顺手拿下了汉中,现在正在收拾河东?

还是说些周边的民生政事?

说平阳城东没有被兵灾糟蹋的耕田现在就快要收获了,虽然减产,但是依旧还算是可以接受?

亦或是跟蔡琰说黄月英的态度的转变?

斐潜张了张嘴,猛然间发现自己竟然无话可说。

越是沉默,言语便越是被沉默的力量bi)迫到了墙角,不敢出来,而越没有话,沉默的力量就越发的增长……

直至两个人的沉默被端着清粥过来的蔡琰贴婢女奉书所打破。

看着在堂下端着木盘,似乎被无形的压力挡在了堂外,有些瑟瑟发抖的奉书,斐潜多少还有些印象,便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说道:“端近来吧,侍奉你家小娘多少吃一些……”

看见奉书近来,斐潜又看了看依旧低着头的蔡琰,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多少照顾些体……我过几天再来……”

蔡琰依旧默然,低着头不说话。

斐潜再次向蔡邕的灵位拜了一下,然后起往外走。

奉书看了一眼蔡琰,见她动都没有动,连忙将木盘往边上一放,躬而拜道:“恭送将军。”

斐潜停顿了一下,摆了摆手,便向外走去。

走出了蔡府,斐潜停下了脚步,抬头望着天空的一轮残月,半响才说道:“蔡府如今无人主事,某不放心!孔叔暂且代某多多留心……若蔡府之内有捕风捉影,鼓弄唇舌的宵小之辈,找出来……杖毙!”

令狐邵在心里叹息一声,却也不好说些什么,低头领命。

等到斐潜的影已经消失了,蔡琰绷紧的躯才松了下来,晃了两下,就要往一旁栽倒,吓的奉书连忙上前扶住,就要招呼其他的下人前来。

秋风萧瑟,鼓起灵堂之内,布幔飘dàng)。

“不要……不要惊动了他人……”蔡琰按住了奉书的手,或许是长时间没有说话,就连语音都有些干涸。

“小娘,多少吃一些吧……呜呜呜……”奉书搂着蔡琰,忍不住哭了出来,“你这样子……我心里难受啊……”

“我不饿……”蔡琰软软的说道。虽然这两天基本上一天只吃了一餐,而且也没有吃上几口,但是她真的一点胃口都,根本没觉得饿。

奉书拼命摇着头,连原本束好头发都有些摇散了,带着哭音说道:“不行啊,小娘,多少吃一些,吃一些,求求你了小娘……”

“……”蔡琰似乎没有听到奉书的话语,只是盯着蔡邕的灵位,嘴唇轻轻蠕动了几下,一滴清泪滚滚而下,“阿翁啊……孩儿要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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