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佑冷哼一声道:“原本爷是想等你离开之后再走的,偏生兵部的调令下的太快,陛下又降旨意不准我在京城耽搁,不然爷必是要等你走之后才会启程的!”
“你去你的陕西,我去我的湖广,咱俩又挨不着,你什么时候起行,干嘛非要等我的日子?”贾瑛纳闷道。
杨佑也不说话,只是对着贾瑛冷冷的轻笑一声,像是在戒备着什么!
贾瑛方与几个熟识的纨绔打过招呼之后,却听李小保指着身后远处,向着杨佑说道:“三爷,人来了!”
杨佑顺眼望去,神色之上渐起洋洋之意。
一辆马车在长亭之外停了下来,赶车的小厮,贾瑛认识,来人正是苏幼微一行!
车帘掀开,一身翠色笼烟洋皱裙,面带素白纱巾的苏幼微在侍女红儿的搀扶下,缓缓走下车辕!
杨佑急身上前,有模有样的作了一揖道:“苏姑娘,你来了!”
苏幼微也与杨佑见礼道:“奴家见过王爷!”
杨佑眉开眼笑,想要上前搀扶,却又怕引璧人不快,伸出去的手臂有所乐回来,一旁的贾瑛见了杨佑这副模样心中一阵好笑!
明明一句话就有人替他去办妥帖的事,这家伙却偏偏搞起了自由恋爱那一套!
却见苏幼微看向一侧的贾瑛深深一福道:“公子当日赐我一首新曲,只是幼微无缘,一直没有机会当面拜谢!此番前来送行,还望公子莫要怪幼微不请自来!”
一旁的杨佑听了这话,瞬间吃味起来,嘴角忍不住的抽搐,看向贾瑛的眼神之中满是酸意!
贾瑛却是有点蒙了,怎么感觉像是给自己送别一般?
满脸疑惑,看向了一旁的杨佑!
杨佑讪讪一笑,向着苏幼微吞吞吐吐地说道:“苏姑娘,是小王记差了,今日......嗯,贾瑛这家伙突然临时变卦说晚两日再启程,小王想着总不能让苏姑娘白跑一趟,索性今日就当与我送行了吧!”
贾瑛听罢,总算是明白了怎么回事!心中有点不忍直视,杨佑这家伙,实在是丢纨绔的脸!
堂堂大乾郡王,正牌的王子皇孙,居然在一个风尘女子面前,变成了......
大乾皇室的脸,恐怕都要让他给丢尽了!嘉德要是知道此事,恐怕就不是圈他三年五年的事了!
苏幼微神情一怔,随即羞红道:“王爷要走,与幼微直言便好,京中这些时日,幼微全靠王爷照拂,才免了许多麻烦,若知王爷离京,必然是要来相送一程的!”
杨佑呐呐道:“咳,小王......小王这不是怕你不愿意嘛!”
同时向一脸偷笑的贾瑛瞪了一眼!
“怪不得这家伙,非要等我走了,才肯离京。不会是以为我对苏姑娘有什么企图吧?”贾瑛心里想到。
见杨佑目光瞪来,贾瑛也收敛了笑意!
他不是笑话杨佑以郡王之尊,去逢迎一个风月女子,相反有些敬意!
当下的年代,女子是没有什么选择权的,尤其是像苏幼微这种出身的,虽说是卖艺不卖身,可贱籍就是贱籍,两人的身份地位差距何其之大,若是换做别人,以势强压苏幼微,她不低头又能如何呢?
不见冯骥才一个穷酸的举子出身,随手将她抛弃之后,除了文名受到一些冲击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代价吗?
这就是地位的差距!
因此,杨佑的所作所为在贾瑛看来,就显得格外珍贵了,不管这家伙是只图一时新奇,还是真情实意,能以郡王之尊,恪守到这等地步,却是有与其他纨绔不同之处!
当然这也只是贾瑛的一家之间,在场的纨绔,估计都在心里偷笑呢!
“我走之后,若是再有人去会宾楼捣乱,苏姑娘只管去找小保,他会帮你解决这些麻烦的!”杨佑将声音略为提高了些:“若受了什么委屈,便等本王回来与你出气!”
这话又像似与在场的纨绔们说的,他杨佑是离京了不假,可不代表他永远不回来了,若有人称他不在,欺负他看上的女人,那就要准备好承受他回京之后的怒火!
苏幼微神色郑重,向着杨佑深深福了一礼,道:“幼微受王爷大恩,无以为报,只能恭祝王爷烈马封疆,幼微在京城静候王爷凯歌!”
杨佑闻言,一时志得意满,不时向贾瑛这边看来,像是在宣示主权!
一番叙话,又听苏幼微献上一曲踏莎行,杨佑才依依不舍的向众人抱拳,向李小保与贾瑛拜别!
一骑绝尘,向西而去,离了这困顿了他十多年的京城樊笼!
贾瑛久久伫立遥望,杨佑这家伙是他如入京以来结识的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
长亭日暖,柳色新新。相交何必骨肉亲。公子王孙摇征辔,山迢水远路难逢。
罗绮阑珊,荒草稀稀。春风不解扬沙意。白马金羁西北驰,关外胡笳奏歌还。
回程之中,贾瑛放缓了马蹄,施施缀在苏幼微的车驾之后,算是替好友护送佳人回城。
只是一旁的李小保,一路之上,却像是防贼一样的盯着他,不许他靠近马车半步。
贾瑛也只做轻轻一笑!
这一路行来他遇到许多有趣的人,从这些人身上,都看到值得让他敬佩的地方!
在贾瑛看来,他们都是内心纯粹的。
冯恒石、傅东莱、林如海,他们都是这样的人,为了自己心中的信念在坚守着,甚至不惜为此付出生命!
杨佑、李小保同样也是纯粹的人,他们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行事只凭本心。
就连那个流连于烟花胡同的徐老二,也勉强算得上是这一类人了!
唯有他,他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不像这些人那么真实,披上了深深的伪装!
等到了会宾楼,贾瑛在李小保直欲吃人的目光中,走到了苏幼微身侧,递给她一份贾府的门贴,并叮嘱他,今后若有难处,可去贾府找贾琏帮忙!
又用挑衅的目光看了一眼李小保,这才打马向着翰林院而去!
自从他受伤之后,翰林院便给他放了长假,没有具体的期限!
贾瑛为人实在,假期没结束前,自然不会跑到翰林院修史,只是如今他离京在即,还是要去翰林院露一露面的,不然他怕那些整日钻在史书典籍里的同僚,真个就把他给忘了!
还有傅斯年、褚大宥这些在他受伤期间来探望过的人,总是要拜别一番的!
不知不觉中,他在京城也有了除开贾府之外的牵挂了!
“贾修撰,可有日子未见你了,你的伤好了吗?”
才刚进翰林院的大门,便有翰林院的同僚向他打招呼!
贾修撰,假修撰!
听着里里外外的别扭,大好的心情一扫而光!
贾瑛敷衍式的向众人问候一番,便向翰林院正厅而去,好不容易来报道了,总的在上官面前露个脸不是!
结果,乘兴而进,败兴而出!
夏言入宫侍讲去了,顾春庭依旧是陪皇子读书,徐遮幕不会来,侍读褚大宥去给庶吉士授课去了,从未见过免的侍讲去户部提翰林院讨要欠了两个月的薪俸去了!
大乾的户部,银子一如既往的捉襟见肘,替傅东莱默哀三秒钟!
贾瑛遂向典藏阁而去!
“留白兄,你可总算是知道来了!我还以为你都忘了自己是翰林院的官员这回事了呢!”
傅斯年欣喜中夹杂着苦涩,向贾瑛诉苦道。
“你是不知道,你与冯兄二人先后休了伤假,可夏大人分派下来修史的任务,却不肯给减少半分,整整十天啊!那十天里我吃喝拉撒睡都在典藏阁,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冯兄给盼来了!你可倒好,养伤样了将近二十天,赶紧来接我的班,哈欠,困死我了!”
傅斯年将贾瑛拉到桌案后,将他按坐在椅子上,拍了拍手掌,一副神色轻松的模样说道:“这里就交给你与冯兄了,且容我告两日的假,回家好好补补觉再说!”
另一边冯骥才也是一脸疲惫的模样,见贾瑛进来,他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却没说话!
傅斯年整日待在典藏阁,对外面的事情不大清楚,可他不一样!
虽说他受的只是轻伤,可夏言依旧对他很是照顾,只让他按时上值下差,回家修养!
贾瑛被皇帝绶官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他耳朵里,心中自是免不了妒火丛生的!
两人同为翰林,同时入值禁宫,共同经历了那场宫变,还都一起负了伤!
虽说他的伤......
可那也是货真价实的受伤啊!为何嘉德只赏了贾瑛一人,而自己......
贾瑛有些不忍心打击傅斯年,可他终究是要面对这个现实的,晚痛不如早痛,痛着痛着也就习惯了嘛!
“傅兄,你难道没听说吗?”
傅斯年不解道:“听说什么?我已经半个月没怎么回过家了,冯兄来了之后,我也只回去过一次!”
贾瑛轻叹一声道:“我即日就要离京了!”
“离京?你一个新进翰林,离京去哪儿?”傅斯年惊讶道。
当下贾瑛将去湖广的事情,与傅斯年简单分说了一遍。
傅斯年听罢后,一脸欲哭无泪的模样!
“傅兄,能者多劳,我知道你能行的!”贾瑛忍不住出声安慰道!
“你走!赶紧走!别让我再看到你!”傅斯年半作嘶吼半作哭泣道:“你们休假,我加班,如今你升职了,我还是加班!老天何其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