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两日,贾瑛也都不得闲,只因贾母开了例,各房自然也就不能落下,相继要请贾瑛的客。便只是两府嫡派的几房,就够贾瑛排队列个表了,今儿还没过,明儿的饭就已经有着落了。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西府那边挨个儿都已走了一遭,唯独不见东府这边有动静。
贾瑛心中还纳罕:“是不是那日,给贾珍心里留下阴影了,怎么这两日都躲着我走?”
贾珍这几日确实不想见贾瑛,见了他就得端着,要做道德标杆,珍大爷的日子可不是这么过得!
这日,尤氏便与贾珍商议道:“趁着老爷今日在家,我好过来问问,咱们房里打算什么时候请瑛二兄弟,西府那边都已经请完了,却不见咱们这边的动静,到底他是咱们府上的,这像什么话。”
尤氏也是个有里有面儿的人,从那日承揽帮贾瑛操办接风宴就能看得出来,只是她出身一般也没娘家依靠,膝下又无一儿半女,正因如此,她才更不愿叫别人看了笑话。
但到底她生性柔和了一些,没有凤姐那般独断专行的霸道,是以府里的人也只敬她,而无畏惧。不然府上下人们也不会那么多流言碎语的传。
好在东府人单,只贾蓉贾蔷两个小辈,也都畏于贾珍的威严不敢有所冒犯。只是她毕竟做不得贾珍的主。
贾珍此刻心中却是一万个不愿,可又觉得尤氏说的在理,当下道:“你挑个日子,请瑛儿一顿就是了,不必再与我商议,只需提前通知我一声就好!”
尤氏开颜一笑,只当贾珍应了,便欣然准备去了。
等到了日子,尤氏先与贾珍通告一声,嘱咐他晚上定然要记得回来,然后便亲自去请了贾瑛。
贾瑛当然不会拒绝,交代了一番家里,便与尤氏一同去了。
贾瑛到贾珍房时,正是日入正刻。
日入,酉鸡,俗称鸡狗回窝的时间。
只是房内却不见贾珍的人影,问尤氏,只听她回道:“你珍大哥素日里常在外应酬,晚饭时间反倒回来的少。不过今日我已通知了你珍大哥,他必然是要回来的,瑛二兄弟也不必拘束,稍坐一会儿便是。”
贾瑛听了,心中却是觉得好笑:“就贾珍那样的,能有什么正经应酬,怕应酬姑娘倒是真!”
也只有尤氏这种不愿计较争论的,才能容得贾珍这般胡闹,这嫂嫂心倒是真的宽!
不过他也没点破,正巧这会儿天还亮着,索性便与尤氏一边聊天一边等着。
其实尤氏对贾珍的放浪形骸也并非不知,只是她也有自己的难处,再加上没个长辈看着,你让她一个续弦的媳妇儿怎么争!
时间长了,她也就看开了,愿意玩儿就玩儿去吧,只要别闹出笑话就行。
两人一聊就是半个多时辰,贾瑛两世见识积累,倒能找到不少话题,不时还能逗得尤氏一乐。
只是话题再多,合适的也就那么几个,总有聊完的时候吧。
到了这会儿依旧不见贾珍的影子,贾瑛却是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频频向外望去。
尤氏起初倒也不觉怎地,东府不像西府人多,平日里也少有几个跟她闲话的,加上贾瑛讲的又都是她少见未听的,只道是与贾瑛聊天甚有意趣。
直到贾瑛频频往外面看,她这才反应过来,外间夜幕都遮下来了,也不见贾珍回来。
当下便吩咐丫鬟道:“去外面问问,你们大爷什么时候回来?”
丫鬟跑出去许久,回来说道:“赖管家说方才他见大爷已经回府了,若不见人,怕是这会儿又去了别的地儿。”
贾瑛、尤氏:“......”
尤氏尴尬的回了贾瑛一个微笑,说道:“瑛二兄弟,咱们索性便不等他了,今儿就当我做个东道,只是你心里别在意就好!”
贾瑛本想说要不改天再聚也行,却被尤氏抢了先,又想:“左右不过一顿饭,早点吃完早点算。”
当下也就没有拒绝。
再说贾珍这边儿,他还真就是回来了,可走到半道又想到:“与其回去找不痛快,不如我就不回了,反正有他嫂嫂作陪也不算失了礼。”
想着便打算让身边的小厮回去报一声,可转念又没去吩咐,只自顾道:“要是让人回去通报,叫他们问了起来,我却也不好编造,索性就罢了,他们等不到我,自然就自己吃了。”
想罢便折身去了会芳园,命人偷偷备了点酒席不叫人知道,又喊了个模样不错的丫鬟陪着吃酒,贾珍瞬间觉得自己太明智了,与贾瑛一道吃饭有甚意趣。
他这边倒是痛快了,另一边儿,小叔子和小嫂子就不怎么自在了。
尤氏房内没什么婆子奶妈,只有一二个贴身的丫鬟伺候,布罢菜后又都到珠帘隔扇外面候着,里间儿就只剩贾瑛尤氏二人。
二人都觉的不甚自在,贾瑛想着不行便把外间的丫鬟都叫进来,可又觉得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尤氏毕竟要比贾瑛年岁长些,二十六七的芳龄,虽也有些尴尬,但毕竟有长嫂的身份在那里撑着,便想着法儿的平缓气氛。
请客岂能无酒,于是便端起酒杯给贾瑛敬酒。
贾瑛这会儿也只剩任人摆弄的份儿了,一并接了下来。
让他没想到的是,尤氏还是个爱喝酒的,几杯下去之后,倒渐渐放开了,反而让贾瑛看到了尤氏女性性格中豪爽大方的一面。
只是再怎么说也是女性,没多久便起了醉意,脸上泛起了两抹红晕,贾瑛也被灌多了几杯,身体微微发热。
也不知怎么聊的,便听这会儿尤氏开始向贾瑛道起了贾珍房内的长短,一会儿说贾珍经常夜不归家,她都已经习惯了。
一会儿又说到他在外面胡混,却瞒不过她,不过是为了全他族长大爷的面子。
再就是气自己不争气,这么多年也没诞下一半个子嗣,平日里贾珍胡混不着调儿,她却的里里外外操持着,不能让别人小瞧了去,更不能让西府比了下去。
只是这些话哪能和小叔子聊。
贾瑛也是有几分酒意,心中只觉得嫁给贾珍尤氏幸也不幸,幸得了身份尊贵,贾珍袭爵,尤氏也得封诰身。不幸的也是诸如寻常女子般的闺阁哀怨。
气氛旖旎,人也柔情。
心中不由起了几分怜意,正要说些贴心安慰的话来,恰巧此时有丫鬟掀帘子进来添酒,带起一股凉意。
贾瑛顿时清醒三分,浑身直冒冷汗,暗道:“好险,差一点自己就成了笑话本身了!”
到时候贾府可真无他容身之地了。
也不敢再做久留,与尤氏说了几句,又吩咐丫鬟道:“你们大奶奶今儿代你们大爷多敬了我几杯,这会儿有些不甚酒意,你们好生伺候歇息。”
当下便匆匆离了贾珍房,外间冷风一吹,酒意顿时全无。
心道:“果真,住在东府就是个错误!今儿算是亲身体验了一把,为何侯门深宅容易出事非。”
女子太多,规矩太多,宅院而太大。
若是像百姓人家那般,一家人挤在一个炕头儿吃饭,哪来这些麻烦!平民百姓取个媳妇儿都不容易,又怎会独留女子闺阁哀怨空相守。
贾瑛打定心思要赶紧找个时间从东府搬出去才好,不然自己也得陷进去。
人都不是圣贤,尤其是男人,想管住自己下半身,凭的不仅仅是毅力,还得有一个正常的生活环境,离着是非远了,人自然就正了。
贾瑛边走边想,也不知怎地就走到了会芳园。
心想:“住进来几日了,都未曾细细观赏一番,要知道将来的大观园,有一部分就是会芳园改建的,不如提前参观一番,顺道醒醒酒意。”
想罢,贾瑛便信步漫游了起来。
行至一处,方看见前方不愿有处精致的二层小楼,贾瑛便往小楼而去。
这边,贾珍与丫鬟吃酒高乐了一阵后,又觉得无趣,但心中酒意相加,又有璧人撩拨,心中总有一阵火热久久不能散去。
不过他也是个眼高的主儿,却不愿与低等的丫鬟厮混,于是便撤了席走了出来。
晃着晃着,便晃到了天香楼下。
抬头看去,楼上烛火微漾,透过窗棂隐约能看到一副窈窕的身姿,贾珍腹中火热未熄,又被这婀娜身姿一激,顿时头脑一热,便往楼上奔去。
“前面那人影怎么好像贾珍?”从假山花径刚刚转过来的贾瑛,接着月光依稀看到前面一道熟悉的身影往楼上而去。
天香楼内,此刻只秦可卿一人。
也是贾蓉宠爱,将这别致的独栋小楼请继母赐给了可卿住。
他们小夫妻俩也有自己的专院儿,不过偶尔贾蓉夜间出去鬼混的时候,秦可卿便会来这边小住,她心里也极为喜欢这里的清净。
今晚正想一人静静看会儿书,便将两个丫鬟也打发了出去,让她们晚些再回来。
贾珍这边头脑一冲动,晕晕乎乎的上了楼,到了房门前,还不忘给自己整整凌乱的衣衫,理一理糟杂的须发,这才抬手准备敲门。
贾瑛那边,却跟着前面的身影一直来到楼下,只因他是习武之人,脚步声轻,加上贾珍一门心思都放在楼里的玉人儿身上,是故也未曾发觉身后有人。
贾瑛目力要比常人好一些,终是看真了那人却是贾珍无疑,同时也看到了小楼墙壁的石雕匾额上书“天香楼”三字。
心中又是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