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启年没有理会霍莹莹，继续道，
“无相特使，咱们做个交换如何？”
无相心头一紧，疑惑地点头道，
“大将军请讲。”
霍启年“嘿嘿”一笑，
“本将让你随军出征，一路观摩学习，本将还会教习你兵法。”
“作为对等交换，你教习小女莹莹剑法如何？”
霍莹莹呛声道，
“谁要拜他为师了？”
无相瞬间有些发懵，
“大将军，在下的剑法不过是三脚猫功夫，哪能入得了小姐的法眼？”
“况且在下对作战打仗并没有太多兴趣……”
霍启年面生不悦，脸色阴沉下来。
霍莹莹这时有些生气道，
“父亲，我就说臭流氓不会给你面子的吧！嘿嘿，被我说中了……”
“他眼高于顶，连父亲都不配成为他师父。”
无相眼见父女二人对自己心生不满。
霍莹莹更是嘲讽挖苦。
生怕因为自己，拖累了团队，导致这次督军任务夭折流产。
“既然小姐这么说，误会在下了。”
“在下是担心能力不济，不配成为小姐的老师。”
“不过，如果将军信任，小姐不弃的话，在下愿意一试！”
霍启年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这就对了嘛！年轻人多学习一些，不会吃亏，不会上当，有什么不好？”
“就这么定了！”guwo.org 风云小说网
“莹莹！”霍启年喊了声。
“哎！爹爹……”霍莹莹捏着嗓子，欢快道。
“拜师！”霍启年道。
“好嘞！”霍莹莹仿佛换了个人似的，一反之前对无相不屑又讽刺挖苦的态度。
原来这父女俩在演戏！无相心里暗忖，叫苦不迭。
霍莹莹策马换到无相这一边，与无相并排，没有下马。
骑在马上的霍莹莹，微微颔首，眼神向上一挑，眉目带春，似笑非笑，
双手一抱拳道，
“无相小师父，小女子莹莹这厢有礼了！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徒弟，你就是我的师父……”
“你得对我负责！”
无相忽然有种上了父女俩贼船的感觉。
随即冷笑一声，特意强调了一句，
“好！在剑术上，我会对你负责的。”
霍莹莹不屈不挠道，
“师父不光要教书，还要育人。”
“所以你不光得教我剑术，还得教我……做人！”
无相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个霍莹莹太难缠了！
她这哪是要学剑术，分明是要人的节奏。
“你笑什么？”霍莹莹疑惑道。
“没什么。放心，我会让你成人的。”
无相故意邪魅一笑，冲着霍莹莹挑了挑眉毛。
霍莹莹脸唰一下红了，骂了句“臭流氓”后，便策马回到了另一边。
霍启年骑在马上表情坚毅，目视前方，
然而刚才一对少男少女的话，
他都听到耳朵里。
不由得轻轻笑了笑，不再言语。
……
距离狼居胥山越近，肃杀的气氛愈加浓重。
空气也骤然变冷。
北风呼号，像是在哀嚎。
大地龟裂，光秃秃的地表上，一望无际。
从王国的生机景象，迈入荒蛮绝望的戈壁，只有一步之遥。
宛如刀削一般，一条泾渭分明的国境线出现在众人眼前。
“大将军，马上要踏入北荒了！”
副官李一山提醒道。
霍启山神情肃穆，沉声道，
“命令粮草辎重部队，卸掉辎重！全部换成饮用水补给。”
“命令所有士兵，把水袋装满水，尽量做到自给自足。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用饮用水的补给。”
“进了戈壁，不是被敌人杀死的，而是被渴死的。”
“所有战马，只保留轻型武器，重型武器一律卸载！”
“还有，重甲兵，除去重甲，换成简易轻甲！”
霍启年安排完后，
李一山质疑道，“大将军，妖族士兵力大无穷，尖甲锋利，我们的轻甲怕是难以抵挡……”
霍启山摆摆手道，“身负重甲，长途跋涉，没有水源和食物补给，人吃马喂，怕是连敌人都见不到，就会被累死在千里戈壁上。”
“就照我说的执行吧。”
李一山眉头一皱，没再争辩，抱拳道，
“是！末将这就去安排！”
……
十五万关中士兵踏入北荒。
霍启年把队伍分成左中右三个部分，形成扇形队形，
两翼突前，中军略微靠后，粮草和水源补给部队跟在中军后面。
地毯式向前推进。
路遇白骨和干枯树桠挡道，一律踏平，继续前进。
第一天只行进了不到一百里，
暮色降临在寂静无垠的戈壁滩上。
此时，连风也停止了。
没有虫鸣鸟叫，没有野兽低吼，
夜晚突然静得可怕。
除了金戈铁马，士兵攒动，
马声嘶鸣，将兵传令，
天地像被噤声。
在空旷的暗夜，军阵显得格外扎眼，声音也更加刺耳。
远处，一座高出周围几十丈许的小山丘后面，大概有成百双布满猩红血丝的眼睛，暗中窥伺着这支不请自来的军队。
这些红眼睛用发达的大鼻孔用力嗅着千米开外的活物气味。
当他们在这支人类大军中，竟然嗅到了混杂着妖族的味道时，不由得大吃了一惊。
为首的红眼睛，伸出长满鳞甲的巨手，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后。
所有的红眼睛像是看懂了最新的指示，纷纷后撤。
而与此同时，
人类大军里，工兵正在搭建简易防御工事，战斗部队就地搭起帐篷，后勤兵正在埋锅造饭。
霍启年正在巡视各军营寨。
身边跟着无相，李一山，贺贤，霍莹莹等人。
霍启年第一个去往视察的地方，就是全部由妖族后裔组成的一支轻骑兵。
这是霍启年特意打造的一支奇兵。
用于专门对付妖族。
妖族无论是怪兽形态，还是已进化成人形，他们都有一项能力要比人类优秀。
那就是嗅觉。
在人群攘攘的城市里，这种禀赋可能不太有用武之地。因为城市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味道。
但在一望无垠、景色荒芜，千篇一律的大戈壁滩上，如果出现有区别于环境的特殊气味，这支妖族奇兵，能第一时间发现。
霍启年正是要去会一会这支奇兵，让他们作为这次攻打妖族老巢的排头兵。
妖族分队被安排在左军最前面。
军中有传统，左军先锋队被默认拥有最灵活机动的作战权力。
既可以突前侦查，率先发现并抓住稍纵即逝的战机。也可以迂回包抄，直接杀到敌人的身后。
是最容易立功的作战分队。
军中的各个分队都眼巴巴地想要被派到这个位置。
但没料到的是，妖族分队幸运的被选中了。
这引起了人类军队的不满。
下面各支人类分队，对此议论纷纷，颇有微词。
这些牢骚和不满，渐渐传到了霍启年的耳朵里。
借着今晚安营休整的机会，
霍启年要向全军立威。
平息一段时间以来军中的牢骚不满和口舌纷争。
一到妖族分队营地，无相就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氛围。
这种氛围，散发着原始的欲力……勇猛，简单，张扬，有力，还透着股淡淡的凶残味道。
虽然凶残，但却嗅着上瘾，而且让人无所畏惧，胆气陡然增加了不少。
久与虎为伴，终得猛兽之勇。
无相想起了这种感觉。
不止一次，不止在一处，他有过同样的感觉。
但确信不是在今世今处。
也许是在前世，当他时任九尾狐族的统领时。
也许是在更靠前的时代，当他一路打出了南天门。
还有未来的记忆，当他代表着人类，与来自遥远宇宙的文明决一死战时。
无相感觉自己不是自己。
或者，有好几个自己同时驻扎在体内，争夺着这具人类与夜族混血的身体。
“把慕容世隆给我叫来！”
霍启年冲着一个妖族小兵命令道。
“是！大将军。”
慕容世隆，这个名字听起来好耳熟。
无相有些暗暗吃惊。
不一会儿，一个身穿一身油光亮色的兽皮的年轻武官，小跑着过来。
“大将军。”慕容世隆一拱手道。
见到慕容世隆的模样，无相更为吃惊。
他渐渐想起来了。
关于前世的模糊记忆此时变得清晰起来。
这不是年轻时慕容世隆吗？
这个时候，慕容婉儿还没有出世呢！
黄灵儿这个猪脑袋！
她会不会搞错了？
时间完全不对呀！
按照年龄，前世的无相，遇到慕容婉儿时，
刚二十出头吧。
是慕容世隆的孙子辈，两人至少相差四五十岁。
而这一世，无相只比慕容世隆看上去小七八岁。
这么算下来，这次，
无相早出生了几十年？
……
“今晚有没有发现？”霍启年问道。
“有！”慕容世隆斩钉截铁道。
霍启年面露欣喜。
“说！”
慕容世隆道，
“大将军往远处看！”
说着，慕容世隆用手一指，
“那座高出周围数十丈的小山丘，在那后面，有妖族饕餮出没的味道……”
“哦？”霍启年又惊又喜，“这么快就遇上了？”
慕容世隆点点头，接着道，
“不过，约摸数量不会太多。充其量百来个。”
“末将已经派兵去包抄了！”
“应该天亮前会有收获。”
闻言，霍启年，无相，李一山，贺贤，霍莹莹不由得同时肃然起敬。
“好！很好！太好了！”
霍启年一把搂住年轻的慕容世隆的肩膀道，
“你果然没让本将失望！”
“等你的人打了第一个胜仗，把敌人抓回来，本将军就可以堵住一些人的悠悠之口！”
“希望这一刻快点儿到来……”
霍启年满脸堆笑，难掩欣赏地看着慕容世隆。
“本将军带来的这几位，现在介绍与你认识。他们都是我最信任的人……”
听到这里，无相又吃了一惊。
怎么回事？
作为妖族分队的将领，慕容世隆难道不认识副官李一山和参军贺贤吗？
除非，慕容世隆是刚刚投诚过来的？
无相带着疑问，怔怔盯着慕容世隆。
霍启年给慕容世隆介绍完李一山和贺贤后，就轮到介绍无相。
无相死盯着慕容世隆的眼神，让慕容世隆觉得有些奇怪且尴尬。
“原来是朝廷派来的特使，这么少年有为，真是让人羡慕！”慕容世隆客气寒暄道。
无相回以礼节道，
“慕容将军过奖了！您才是年轻有为，指不定将来取得多么大的成就呢……”
无相说这话时，多少是有些内疚的。
因为上一世，正是因为自己的一个错误决策，导致慕容家族惨遭覆灭。
不过，慕容世隆把九尾狐族发扬光大却是事实。
慕容世隆听完无相的恭维也是一愣。
为何这位少年语气如此奇怪？
看自己的眼神像是跟自己很熟似的。
他们见过吗？
霍启年最后把霍莹莹介绍了一下。
当得知面前英姿飒爽，身披银甲的俊俏少年竟是女儿身时，慕容世隆大为吃惊。
眼神里满是崇敬之情。
“虎父无犬女，巾帼不让须眉啊！”
说完这句恭维的话，慕容世隆目不转睛地盯着霍莹莹看。
实在是因为穿上铠甲的霍莹莹更加英气十足了！
小家碧玉也好，大家闺秀也罢。
还是宫锁深香的后宫佳丽储秀，
再算上长安城翠玉宫里的头牌花魁，
与霍莹莹比起来，都不值一提。
慕容世隆不愧为妖族武将，勇敢直率的风格此时展露无疑。
不光目光火辣，直勾勾地盯着霍莹莹看，还直接向霍启年拱手问道，
“斗胆问一大将军一句，令爱可曾有许配给人家？”
霍莹莹脸部陡然变色。
满脸涨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霍启年闻言大怒，
“大胆！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谁知，慕容世隆毫不退却道，
“大将军，如果令爱尚未有中意的人家，可否等我立了大功，将她许配给我？”
话音刚落，霍莹莹已经举剑朝着慕容世隆刺了过去！
慕容世隆显然没有料到霍莹莹会对他拔剑相向。
更没想到霍莹莹的剑如此之快！
慕容世隆本能地躲了一下，好在霍莹莹并不想真的取他性命，宝剑斜插入兽皮铠甲的肋部，将兽皮甲硬生生给挑下一块来！
慕容世隆被惊了一下，上身兽皮甲被割掉一块，不怒反笑道，
“没错了！我就喜欢这样的！”
“大将军，只要把令爱许配给我，让我死一万回，我都愿意！”
霍莹莹更气了！
刚才还有留手，因为毕竟慕容世隆还要替爹打仗。
而此刻霍莹莹全然不顾，招招死手，朝着慕容世隆一套连环剑法，不停歇地连刺几十下！
慕容世隆这次因为有了心里准备，所以左右腾挪躲避着刺击，身体之轻盈灵活，出乎霍莹莹的预料。
慕容世隆只是忙于招架，并未还手。
此刻，霍启年突然喊道，
“住手！莹莹……”
闻言，霍莹莹愣了一下，很不情愿地收住了剑。
面带怨恨道，
“爹，为何不让我杀了这个妖人？”
听到“妖人”两个字，慕容世隆显然有些不悦。
“住嘴！”
霍启年厉声叱责道。
“妖人也是你敢叫的吗？”
“现在妖族的弟兄们，为了保家卫国，保护关中，与人类同仇敌忾，一致对外！”
“你休得胡言乱语，扰乱军心！”
霍莹莹顿时满脸委屈，但见霍启年是真的生气了，便不再大声言语。
只是一个劲儿的小声嘟囔，
“反正我不要嫁给妖族！”
霍启年一脸凝重，见慕容世隆还像一条癞狗死追着骨头不放的德行一般，一直盯着霍莹莹看个不停。
就一阵窝火。
于是，只好向着贺贤使了个眼色。
贺贤不知是读懂了霍启年的意思，还是自己自作主张道，
“实不相瞒，慕容将军！”
慕容世隆很警惕地抬起头来，看着贺贤，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话，
“莹莹小姐，她已经有心上人了！”
闻言，霍启年，霍莹莹，无相，李一山都懵逼了！
“是谁？”
“谁能比我更配得上莹莹小姐？”
慕容世隆不甘心地问道。
贺贤用手一指，
“是他！无相！”
无相闻言色变！
一股痛苦不堪的回忆涌上心头。
一刹那间，无相的识海闪回到过去
………
慕容婉儿的上方被天空中无数箭雨所笼罩。
腹中还有临产的孩子。
无相奋不顾身冲过去，一个翻身，把她压在了身下！
箭雨”簌簌”落下，足有几十只箭矢，同时刺穿了云纹黑甲，插进了他的身体。
一阵接连锥心的疼痛传遍全身，直到痛到失去知觉，完全麻木。
慕容世隆、慕容博、慕容恪、慕容冲全部中箭，被射成了刺猬！
慕容家的四名男子至死都没哼一声，不过他们临死前的眼神统统看向了自己。
眼神里充满着诧异，不甘心。
刚刚还满心欢喜，以为得救，全家团聚。
顷刻间形势陡转直下。
短短不到一刻钟，从得知全家得救的激动喜悦，到见到心上人的怦然心动，再到失去至亲的震惊和绝望，
慕容婉儿像从天堂被摔到了地狱，此刻她的情绪像掉落的风筝，倏地滑向了深渊。
渐渐地，她悲痛震惊到极致，直至全然失去了知觉……
……
随着身体一轻，无相感觉自己飞了起来。
感到一阵灵魂出窍的轻灵舒适。
此刻他能看见自己的身体正将慕容婉儿压在身下。
不远处，被无数箭矢射中的慕容世隆、慕容博、慕容恪、慕容冲带着遗憾，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再往南北两侧看去，是正在对射弓弩的蝎族大军和人类大军。
和平没有到来。反而是一场新的战争。
到底是自己的错？
还是有人暗中在策划着一切？
冉闵冰冷的尸体此刻横躺在这片广袤的战场上。
马革裹尸还。冉闵和自己终究还是牺牲在了战场上。
想起出生入死的兄弟，
无相无尽感慨，又充满了自责。
自己已经死了。
然而，他此刻依依难舍的是……
怀有身孕的慕容婉儿。
她如何能活得下去？
所有的亲人都离她而去。
她能否承受这样的打击？
今天的战争结束后，她还会活着吗？
即使侥幸活了下来，她将独自带着一个即将到来的孩子。
这个孩子从一出生，就没见过自己的父亲。
这……一切该怨谁呢？
无相感觉自己越飘越远，那片战场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