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牛天皱起眉头，似乎有些没明白他的意思。
“这是你的遗言？”
“怎么，是要我解释的再详细一点吗？”
霍雨浩用力的咳嗽了两声，随手抹去嘴角的血迹，强忍着脑袋传来的刺痛感，笑容戏谑。
“还是说，你想说你对这件事毫不知情？让冬儿来到这里也只是听了你弟弟的话？”
“……你怎么察觉到的？”
像是终于意识到这一切并非某种偶然，牛天的神色一下子变得阴寒无比：“你偷听了我们昨晚的谈话？”
“秘密。”
并没有回答牛天的问题，霍雨浩环顾了一圈，轻声感慨。
“说起来，为了让你这个弟弟失去记忆，可是废了我好大一番功夫，不过这也没办法，小作坊没有那么好的条件，只能通过下猛药来解决。”
他抬起头，看着牛天那冰冷的神色，满含嘲弄的反问。
“虽然执行的过程有些粗暴，但起码结果是差不多的，不是吗？”
“……你在试图激怒我。”
牛天双眸阴翳的盯着霍雨浩，像是要将他看透一样：“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战胜的二明，但此刻的你已经是强弩之末，不可能活着从我手上逃脱。”
咳出的鲜血，没有半点血色的面容，以及那紊乱到极点的气息，一切都在告诉他，这个少年已经抵达了极限。
只要他想，完全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抓住对方，并将泰坦要回来。
似是觉得结局已经注定，也许是好奇霍雨浩的动机，他并没有因为泰坦的遭遇而直接失去理智，反而眼神中带上了几分探究之色。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难道就因为我们要抹除小冬的记忆？”
“就因为？”
霍雨浩动作停顿了一下，就像是无法理解牛天那轻描淡写的语气一样，难以置信的质问。
“这就是你的想法？”
“难道我不应该有这种想法吗？”
牛天嗤笑，声音也冰冷了几分：“还是说，你想因为这个就站在所谓的道德制高点来指责我？”
霍雨浩没有说话，只有那眼神，愈发的冰冷。
似是被蕴含其中的情绪所刺痛，牛天的脸色陡然狰狞起来。
“说到底，这不就和你们人类的那些皇家、贵族的子嗣一样吗？”
“既然享受了家族为他们带来的富贵生活，享受了家族为他们提供的便利，那么与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联姻，为自己的家族带来利益，不正是他们应该承担的义务吗！？”
“同样的，小冬她既然享受了昊天宗为她带来的资源，享受了她父亲为她带来的一切，享受了高人一等的感觉，她就应该为了昊天宗，为了她的家族，为了自己所享受的一切而付出！”
也许是为了想在霍雨浩这个外人面前为自己的行为辩解一番，亦或者是为了安慰自己那有些动摇的内心，牛天的声音愈发高亢。
“不过是洗去记忆而已，这算什么很严重的事情吗？我们所做的难道给她带来了什么伤害吗？她明明不会有任何察觉，我们只是想让她不要被外人欺骗，过上更好的人生而已！”
“相比之下，那些皇室贵族的子嗣所经历的又是什么？怕是比这肮脏一千倍，比这丑陋一万倍的都有吧！？”
凝视着霍雨浩平静的面容，他像是要将心中的愧疚全部宣泄出去一样，怒吼咆哮。
“你告诉我霍雨浩，我们哪里做错了！？”
寂静。
自漫长的沉默中，霍雨浩失望的闭上了眼眸。
“既然一开始就选择了利益，那为什么又要在她面前假惺惺的讲亲情呢？”
牛天的神情一滞，像是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恍惚之间，他本能的回忆起了好几年前，连带着眼前的场景也迅速发生着变化。
在他和泰坦的面前，一个拥有粉蓝色头发的少女正满脸兴奋的展示着自己新获得的魂技。
耳边再次回荡起少女的呼唤，牛天嘴唇艰难的开阖着，却无法发出半点声音。
“如果你的行为真的有这么正当，那为什么不早点将事情和冬儿摊明，告诉她，这一切的馈赠都是标好价码的？”
“既然标榜了所有人都应该为家族服务，为家族的繁荣而牺牲，将家族当成一个利益集团，那为什么又要说出‘为她好’这种话呢？”
“是担心直接说的话，冬儿会拒绝你们优渥的条件，所以才选择一边虚伪的打感情牌，一边打算在关键时刻强买强卖？”
并没有在意牛天的沉默，霍雨浩微微垂眸，语气似是感慨，自顾自的说道。
“前几年我刚加入史莱克那会儿，还和一个打着为了大义牺牲的旗号，给自己的行为找借口的老家伙争论过，现在一看，你和他还挺像的。”
“同样以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就轻易决定了他人的命运，牺牲别人的一切，就好像自己所做的一切真的都是为了正义，真的有那么无辜一样。”
说到这，霍雨浩停顿了一下，神色淡漠地抬起头，凝视着牛天。
“你不会真的说着说着，把自己也给骗了吧？”
“说什么应该为了家族做贡献，归根结底，不过是些用来粉饰自己将其他人当作工具的虚伪诡辩。”
“可惜，纵使外表再光鲜亮丽，也难掩卑劣的本质。”
“你这不要脸的畜生，怎么还不去死？”
“够了！你这家伙又懂什么！？”
被霍雨浩如此直截了当的扯掉最后一块遮羞布，牛天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大脑，他双眸赤红的盯着眼前的白发少年，声嘶力竭的质问着。
“你又有什么资格管我们！？”
“管你们？”
霍雨浩轻嗤一声：“不好意思，我放弃了。”
“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在你今天早上说出那些话的时候，遗憾的是，你并没有通过考验。”
“所以我不会再对你这个畜生抱有一丝一毫的期待和怜悯，你就应该和她的父亲一样，饱含痛苦的进入地狱里。”
“我倒要看看，当需要为了家族做出牺牲对象变成你的时候，你是否还能事不关己的说出如此令人作呕的话语来。”
似是不想再和霍雨浩进行这种令他烦躁的争辩，牛天声音夹杂着浓浓浓的森寒。
“很可惜，你即将为你刚才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所以你看不到那一天了。”
霍雨浩不在意的笑了笑，轻声吐出不容置疑的话语：“我今天不但要走，还要带着冬儿一起走。”
牛天像是被霍雨浩那平静的模样给激怒了，他扫了一眼对方嘴角的血迹，来自九十九级极限斗罗的力量毫无保留的倾轧了过去。
“光凭你，似乎还不够资格说出这种大话。”
“那我呢？”
清冷的声音自那连通着亡灵半位面的光门中传出，随着话音落下，一道样貌看上去与霍雨浩有几分相像的白发少女从中迈步而出。
“雪帝？”
牛天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愕然，看着两人相似的容貌，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有些难以置信的扫了霍雨浩一眼，短暂的愣神过后，他又止不住地皱起眉头，眼中闪烁浓浓的忌惮。
“你当真要为了一个人类做到如此地步？”
“当真？”
似是被这句话给逗笑了，雪帝忍不住扬起唇角，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轻声感慨。
“一万年……这一万年的变化还真是大，一万年前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你甚至连在我面前跟我跪着说话的资格都没有，一万年后，你却能站在我面前，当面质问我了。”
“短短一万年的时间，对于不少魂兽来说只不过是弹指一瞬，当别人进步甚微，甚至是在原地踏步的时候，你们却获得了实力与地位的巨大跃迁……”
寒风凄啸，在这片被冰霜覆盖，没有丝毫生机的山头上，只有雪帝清冷的声音在缓缓回荡。
“不用像其他魂兽一样，为下一次天劫的临近而担忧，也不用担心被人类或者其他魂兽猎杀……这种优越感很美妙吧？或许这就是你现在会下意识维护己方卑劣行径的原因？”
看着无从回应的牛天，雪帝笑容收敛，难以置信的发问。
“这就是你敢直接质问我行为的原因？”
震怒的声音响彻天地，将周围的寒风都逼停了一般，自那寂静无声的漫长对峙中，只剩下牛天略显急促的喘息声。
良久，他终于开了口，声音沙哑的做出了回应。
“我只是在展现自己的诚意，雪帝，我这么说是因为我不想与你为敌，并没有你所说的优越感，也没有羞辱你的意思。”
“可你就是在这么做，不是吗？”
雪帝冰冷的神色没有半点变化：“或许是你羞辱人的方式，让人看上去更讲礼貌而已，不是吗？”
“告诉我，我究竟是落魄到了什么地步，才能让你觉得自己一句威胁，我就应该三思而后行？”
“告诉我，不过是两条被收养起来看家护院的野狗而已，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跟我说话！？”
“雪帝，你真的要与我们为敌不成！？”
见雪帝这么不给面子，牛天的脸色终于是彻底阴沉了下来，却并没有直接动手。
九十九级极限斗罗，听起来似乎已经达到了这个世界的顶点，但牛天很清楚，单凭他现在的状态，别说拿下全盛时期的雪帝，能不被压制就已经是烧高香了。
想要真正的击败对方，只有解开封印这一种选项。
然而他一旦这么做了，那后续等着他的，就是毁灭之神派系的强势镇压。
如果是以前，他可能并不是太担心暴露实力，因为斗罗位面几乎掌控在唐三一个人的手里，在这家伙帮忙遮掩的情况下，神界的其他神祇应该是察觉不到位面情况的。
但现在就不一样了，一来，唐三连自己女儿的封印被人破了都搞不定，留了一地的烂摊子，让他很难再相信这家伙的能力。
二来，是因为他从霍雨浩身上感受到了那一缕来自傲慢之神的气息。
一个下界的人类，居然拥有毁灭之神下属的气息？
是傲慢之神偷偷干涉了下界，还是公事公办的降下了神祇传承？
这些对于他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无论是哪种情况，这都意味着唐三对斗罗位面已经失去了绝对的掌控，他很可能正在被毁灭之神的下属密切监视着。
可是如果他不解开封印，难道真的就这么任由霍雨浩带着泰坦离开？
就在牛天难以抉择的时候，神界同样有一个人正在因为这件事而焦头烂额。
只见在那些氤氲着七彩霞光的云层中，一道拥有水蓝色长发的身影正急速穿行着，不顾一切的赶往神界中枢。
男人不是别人，正是神界三大执法者之一，拥有海神、修罗神双神位，并兼具智慧之神名号的神王，唐三。
也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的他双眸赤红，气喘如牛，一副快要爆炸的样子。
“真是个废物！！！”
回想起泰坦刚才的表现，唐三简直气的发疯。
正如霍雨浩所预料的那样，已经在银龙王手上吃了那么多次亏，如今又是关键时刻，他又怎么可能不对这个下界的最强战力有所防范？
在他的预想中，银龙王之所以不杀小七，就是想以此为诱饵，然后顺藤摸瓜找到下界唐三，为此他还全程关注着银龙王的动向。
想着只要这家伙一旦有跟随小七前往昊天宗的意图，他就赶紧告诉大明二明，让两人带着唐三跑路。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他防范了半天的银龙王并没有出手，泰坦却直接被他前不久才打算放弃关注的霍雨浩给干掉了。
那小子才六环啊！！！
这他妈也能输！？
然而最让他惊慌的还不是这个，而是那个黑色石柱居然也被霍雨浩一起破坏了！
看到这玩意破损，被霍雨浩大吸特吸的那一刻，唐三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妈的，我都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吸收这么多，全给这小子做了嫁衣！
他原本只是打算通过这种方式来蕴养海神八翼，让自己的这个本命神器也更进一步，但后来伴随着牛天和泰坦的下界，他这才顺便开了口子，帮助两人提升一下魂环年限。
反正相较于神界中枢那庞大的总量来说，这点消耗根本算不上什么，几乎不会有被发现的风险，再加上两人的实力越强，也越好帮他做事。
结果现在好了，阀门被破，神界中枢的信仰之力大量流逝，这要是不赶紧解决，别说毁灭之神了，就算是和他关系不错的生命女神以及善良与邪恶两位神王都不会站在他这一边。
必须得将这件事隐瞒下来.
随着唐三双眸亮起紫色微光，眼前的场景再度变换为了升天阁的画面，看着正在对峙的雪帝与牛天，他眸光微微闪烁，思索着应对之策。
首先是关于泰坦被击败前主动暴露了神官修为这件事，在他现在看来，这件事一旦暴露，反而还对他眼下的处境十分有益。
毕竟相比起身为神界中枢掌控者的自己监守自盗，一个神官下界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事。
只要那些负责盯着他的神祇注意力全部会被这件事吸引过去，就不会注意到神界中枢的信仰之力大量缺失。
再加上毁灭之神虽然和他有些不对付，但因为这么多年以来，一直没办法和生命女神有一个属于孩子，所以对从小在神界长大的小七倾注了不少感情。
自己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说泰坦和牛天是为了保护小七才偷偷下的界，再加上以生命女神的性格，肯定会在这个时候为自己说话，毁灭之神想来也不会拿这件事做文章。
现在唯一让他感到在意的，是那个叫霍雨浩的人类。
视线微微偏转，唐三看着还在闷头狂吸信仰之力的霍雨浩，眼皮子忍不住跳了跳，当即再度加快了几分前往神界中枢的速度。
不过这点插曲并没有打断他的思绪，事到如今，他终于意识到了些许不对劲。
太强了。
这个霍雨浩强大到让他对自己之前的推测都产生了怀疑。
他实在难以相信，一个被推到台前的替身，居然会获得如此之多的资源，尤其是在他将真正的气运新星唐三抓走后，这家伙变强的速度不降反升，这明显有些不正常。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难道真是自己一开始推测错了？
不，不可能，只有自己的推测才能解释为什么会有一个和自己情况如此相像的气运新星.
等等！
霎那间，唐三的惊世智慧再次发动，眼睛忽然一亮。
是了，自己当初的推测绝对没有错，斗罗位面的位面意志应该是押宝在唐三身上的才对，但自己也因此陷入了一个误区，那就是霍雨浩身上的气运虽然是为了欺骗他而故意设立的，但那也是实打实存在的气运。
只不过后来因为自己的干涉，将唐三抓走，这才导致位面意志退而求其次，不得不重新押宝在霍雨浩身上，甚至变本加厉的给予资源。
这样做的好处也很明显，能够帮助霍雨浩尽快崛起，让他无法再通过常规手段再进行干涉。
除此之外，位面意志可能还有一层更深层次的目的，那就是尽可能的展现出霍雨浩的潜力，诱使他将注意力放在霍雨浩身上，主动放弃唐三。
这一点从霍雨浩居然一反常态的主动来昊天宗就能看得出来，位面意志明显迫切的想让他再次进入自己的视野，恐怕那股属于傲慢之神的气息也是因此而来。
他刚才感受到霍雨浩身上有傲慢原罪气息的时候，也怀疑过是不是毁灭之神趁着自己之前疗伤的时候偷偷派人渗透了斗罗位面。
但仔细想想又不太可能，毕竟以毁灭之神的性格来看，要是从位面意志的口中得知了什么东西，肯定是第一时间找上自己，如今下界都过去两三年了还无事发生，那就证明对方应该并没有掺和这件事。
再换个角度想，就算毁灭之神想联合位面意志暗中给他使坏，那也应该是尽可能隐藏起来，静候时机才对，为什么又要在昊天宗展露出傲慢之神的气息呢？
唯一的解释，就是位面意志得知了他在神界与毁灭之神不对付的消息，所以特地在他面前伪装出与毁灭之神联合的假象，想要让他投鼠忌器！
至于消息来源，恐怕是他那已经落入银龙王手中的母亲说出来的吧？
想到这，唐三脸上不禁露出一抹淡然的笑容。
虽然终究是自己更聪明一些，但对方也不差啊！
这还是他自出生以来，第一次遇到在智慧上只比自己略逊一筹的对手。
以至于他甚至都生出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对手，他才能不断汲取失败的经验，变得更强。
就比如这一次因为自身的智慧而导致陷入思维误区的经历，不正是在告诉他，太过聪明也不是什么好事吗？
老话说得好，聪明反被聪明误，恐怕就是用来形容自己这种人的吧？
一时间，唐三心中既感慨又烦恼。
再看回霍雨浩，他的眼眸中肉眼可见的浮现出一抹冷意。
从霍雨浩主动找上门来挑衅，并且还无所顾忌的亮出傲慢之神的气息的行为来看，他们不可能不会考虑到自己会做出什么反应。
所以现在自己一旦做出什么有敌意的行为，很可能就会落入对方事先设好的陷阱中。
而且位面意志没有让可以轻松解决牛天和泰坦的银龙王陪同，而是让牛天解开封印就可以战胜的雪帝陪同，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对方在诱使牛天解放修为，这样既能给他在神界添堵，还能拔除掉第两颗钉子。
相反，他如今已经折损了一个泰坦，要是再折损一个牛天，他靠什么掌控下界唐三？
所以他眼下应该做的就是放弃救回泰坦，让牛天放霍雨浩离开。
就和阿银一样，泰坦就算死了，他也能从冥界把对方的灵魂拉回神界复活，根本不需要担心对方的安危。
想到这，唐三直接连接上了牛天的神识，冷声嘱咐。
“大明，放他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