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咬了咬下唇,低垂着眼眸说道:“侯爷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就算留在府里,她也不可能成为他的人。”
“侯爷不过随口这么一说,你还当真了!我就不信了,侯爷会守着夫人过一辈子!”
“宝珠,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玉珠感动的拉着宝珠的手说道。“可我不得不认命!姑娘家最美好的年华就那么几年,我耗不起!”
宝珠见她油盐不进,沉着脸甩来了她的手。“你怎么能这样!亏我还去正院替你请回了侯爷,还因此得罪了夫人!你不管不顾的一走了之,可有想过我?!”
“夫人那边,我会去请罪,不会连累了你。”玉珠下定决心说道。
宝珠暗暗地翻了个白眼儿,觉得玉珠真是蠢得没救了!
两人正僵持着,就见一个穿着体面的婆子领着好几个粗使婆子走了过来。
玉珠怔了怔,认出对方来,慌忙的起身相迎。“徐嬷嬷安好。”
这婆子不是别个,正是玉蝉郡主的陪嫁嬷嬷。
原先亦是孝宁大长公主跟前伺候的。
徐嬷嬷下巴微恙,以一种审视的眼光打量着屋子里的几人。“夫人仁慈,可不能成为你们懈怠懒惫的借口!我看这回春堂是真的越来越没规矩了!”
面对这个在府里极为得脸的嬷嬷,玉珠几个还是有些怵的。“嬷嬷勿怪,她们几个都是来替我送行的。”
徐嬷嬷冷哼一声,道:“即便如此,也该选个合适的时辰!你们都不用当值么?聚在一起,成何体统!”
“嬷嬷教训的是。”宝珠虽然心中愤恨不平,却也不敢当众顶撞。
惹怒了这老虔婆,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徐嬷嬷眼神冷冽的从宝珠的身上扫过,说道:“既知道错了,那便下去领罚吧。”
宝珠没想到这婆子竟如此难缠!
她已经够低声下气了,她竟还鸡蛋里挑骨头!
“嬷嬷!”玉珠张了张嘴,想要替宝珠等人说情。
徐嬷嬷欠了欠身,用不卑不亢的语气说道:“玉珠姑娘已经脱了奴籍,算不得侯府的人了,侯府的家务事还是少插手的好。”
玉珠噎了一下,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选择了出府,便是自由身了,自然也就跟侯府没什么关系了,的确不该再管侯府的事。只是,宝珠等人毕竟与她是手帕交,若是丢下她们不管,她良心始终难安。
不等她开口,宝珠便忍无可忍的嚷嚷起来。“嬷嬷莫不是想要公报私仇?!夫人在侯爷那儿受了气,便要拿咱们这些下人开刀?!”
“你放肆!”徐嬷嬷见她死不悔改,厉声呵斥道。“夫人也是你能随意编排的?!”
“嬷嬷要处罚我等,总得给个好点儿的理由。这般随意,难道不怕侯爷知道了,治你一个滥用职权的罪名?!”宝珠极力的替自己辩解道。
徐嬷嬷冷笑一声。“你当你是谁?也值得侯爷过问!”
“我身份是不如嬷嬷,可好歹是伺候过老夫人的。不看僧面看佛面!侯爷素来孝顺,又岂会苛待老夫人院子里的奴婢!”
“还真是伶牙俐齿!”徐嬷嬷毫不留情的嗤了一声。“可惜啊,你太过高估自个儿的价值了!”
“就是!回春堂的奴婢就不是奴婢了,就不用守规矩了?即便是老夫人在世,也断然没有偷了懒还能免罚的规矩!更何况……老夫人都过世一两年了,正所谓人走茶凉,如今当家的可是夫人!”徐嬷嬷身后的婆子纷纷站出来指责道。
“跟她们费什么话,直接拖出去!”
“你们敢!”宝珠见理论不过,便蛮横的跟这群婆子对峙起来。
“有何不敢?!”一道娇脆的声音在几人身后响起。紧接着,玉蝉郡主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缓缓地朝着这边走过来。
辨认出玉蝉郡主的身份,玉珠吓得赶紧扯了扯宝珠的性子。“你赶紧跟夫人认个错,忍一时海阔天空……”
宝珠哪里肯轻易的低头,倔强的挺直了脊背。“我又没做错什么,为何要认错!”
玉蝉郡主踏进门槛,刚好听到这么一句。“哦,是么?!”
宝珠对上玉蝉郡主那双不带笑意的眸子,到底是心虚的垂下了眼帘。“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哟,还会咬文嚼字。”玉蝉郡主轻蔑的看了她一眼,仿佛在看一个笑话。“这做奴婢的就要有做奴婢的本分!在本郡主面前也敢如此嚣张,可见是真的没规矩!”
“徐嬷嬷,还愣着做什么。”玉蝉郡主平日里是不爱管事儿,可不代表她是个好欺负的。
她堂堂一个穿书人士,又有着显赫的身份,还会怕了区区几个丫鬟不成!
徐嬷嬷躬身应了,一抬手,那几个粗使婆子便一拥而上,将宝珠给押着跪了下来。宝珠欲挣扎反抗,徐嬷嬷又掏出一个帕子来堵上了她的嘴。
“把人拖到二门处,再把府中所有人都叫过来,也好叫她记得,什么叫做规矩!”玉蝉郡主本不欲动刑的,奈何这个丫鬟实在太过放肆,若不杀鸡儆猴一番,旁人还只当她这个侯夫人是纸糊的呢!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若犯我,必定十倍百倍偿还!
“夫人息怒!宝珠姐姐一时猪油蒙了心,才会犯了糊涂,还望夫人看在老夫人的面儿上,留她一些体面。”玉珠见宝珠被拖出去,哪里还顾得上许多,跪下来替她求起情来。
打板子的处罚已经够重了,若还让人在一旁观刑,这脸可就丢大发了!宝珠日后在府里还如何做人?玉蝉郡主幽幽的瞥了她一眼。“玉珠姑娘觉得本郡主不该罚她?”
“奴婢不敢。”玉珠胆小怯懦,吓得立马跪了下来。竟一时忘了已是自由身,口中仍旧称着奴婢。“奴婢只是不忍心,宝珠她也是为了给奴婢送行这才……”
玉蝉郡主不等她把话说完,便径直打断了。“无规矩不成方圆!若人人都像宝珠这般,府里岂不是要乱了套了!”
“可是……”
“玉珠姑娘好歹是老夫人跟前伺候过的,不会连这些都不懂吧!”玉蝉郡主见玉珠还想说些什么,冷冷的转过身去。
还真是姐妹情深啊!
可惜,她对别人掏心掏肺的好,别人却未必拿她当姐妹!
第742章 熬出头了
敲打了回春堂的下人,府里再次变得太平下来。
玉珠离开侯府之前,曾到正院来辞行。玉蝉郡主避而不见,她在门口磕了几个响头,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得知玉珠要出府,她的家里人一大早就在门口伸着脖子等了。玉珠的大弟大牛还租了辆骡车过来帮她搬东西,可见姐弟情谊之深厚。
“阿姐,你不是被老夫人指给侯爷了么,怎么还能脱身出府?”大牛不懂豪门大宅里的弯弯绕绕,回去的路上便小声询问起来。
玉珠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包袱,沉默不语。
她似乎还未从打击中回过神来。
“你当她是为了你才去的正院?”夫人昨儿个说的那番话如犹在耳。
难道不是吗?玉珠反问自己。
宝珠跟她差不多时候被卖进的侯府,两个人同吃同住一块儿长大,又在同一个嬷嬷手下讨生活,感情自然非同寻常。
宝珠性格开朗,很容易跟人打成一片,又曾经陪着她一起受过罚,所以,在一众姐妹当中,两人格外的亲近。
故而,夫人说宝珠帮她是另有所图,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
宝珠为了让侯爷来回春堂,不惜冒险去正院苦苦哀求,被正院的丫鬟婆子狠狠地羞辱不说,额头还险些破了相,如此情谊岂能作假?
可人心就是这么奇怪!
明明心里相信宝珠没有私心,但夫人是何等身份,岂会无缘无故的去诬陷一个丫鬟。这怀疑的种子在心里生了根发了芽,便一发不可收。
“阿姐,阿姐~”大牛见她半天没吭声,不得不抬高了音量。
玉珠缓缓地抬起头来,含糊的应道:“这是侯爷的恩典。”
为了避免他胡思乱想,玉珠转移话题道:“主子仁慈,不但消了我的奴籍,还给了一份丰厚的嫁妆。到时候置办几亩良田,或是在城里开个杂货铺子,爹娘也就不用起早贪黑那么辛苦了。”
“那是阿姐的嫁妆,如何使得!”大牛倒是个实诚人,见姐姐要拿嫁妆补贴家用,一百个不愿意。
玉珠苦笑了笑。“就我这副模样,将来能不能说上一门亲事还不一定呢。”
“阿姐何必妄自菲薄!你可是在侯府里伺候过老夫人的一等大丫鬟,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呢。若村里人得知你要出府嫁人,媒人怕是要把咱家门槛给踩烂了!”
玉珠被他的话逗乐了,心情畅快了不少。“我才不稀罕嫁人!倒是你,听娘说已经在议亲了?说的是哪家的姑娘?”
大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就,就村东头老梁家的秀儿。”
玉珠很早的时候就离开了家乡,对弟弟口中的秀儿只有个大概的印象,而且还是十五岁时候的模样。“就是那个缺了颗门牙,圆脸的小丫头?”
“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如今牙早就长回来了。”大牛憨厚的笑着说道。
“他们家里人倒是不难相处……”玉珠努力的回忆道。“只是,听娘说她亲娘死得早,后头她爹又娶了一房是个厉害的。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日后嫁妆怕是……”
玉珠倒不是贪图女方的嫁妆,只是家里本来就不甚富欲,若弟媳妇娘家拎不清,日子怕是更难过。况且,大牛是家里的长男,是要当家做主的,娶个胆小怯懦的媳妇儿这门楣恐难立起来。
玉珠在高门大户里待了这么些年,也不是毫无所获的。至少在如何让家族兴旺上头,她摸索出了一些门道。
长媳是要担起家里重任的,性子绝对不能软弱。
“秀儿的后娘是不讲理了些,可却是最要面子,不想乡邻在背后戳她的脊梁骨,自然不敢名目张胆的苛扣了秀儿的陪嫁。”
姐弟俩正说着话呢,就见一队侍卫打马从身旁擦肩而过。
大牛生怕骡子受惊,立马勒紧缰绳让它停了下来。打算等这些人离开了,再继续赶路。哪曾想,这些人离开不久又返了回来,其中为首的那人停在两人面前,冷冷的询问道:“可有看到什么人从这里经过?”
大牛是个老实人,摇了摇头说道:“没看见。”
“当真没看见?”那人又问了一遍。
大牛哪里见过这阵仗,立马吓得不敢说话了。
玉珠好歹曾经是侯府的大丫鬟,倒是比大牛镇定多了。“这位官爷,这里是官道,来往的人不少。方才只顾着说话了,并未留意周围的情况。”
为首的侍卫见她举止娴雅,不卑不亢,容貌气质与身旁的壮汉迥异,不由得多瞧了两眼。
大牛虽害怕得罪了这些官爷,却也不允许自家阿姐被人这么盯着瞧,于是将她面前挡了挡,将人护在了身后。“我阿姐是承恩侯的大丫鬟,正要回乡探亲。”
提到承恩侯这个名号,那侍卫的脸色不由得变了变。“原来是承恩侯府的,得罪了。”
那小祖宗是个混不吝,可不是他们能够轻易得罪的。
玉珠没想到他们居然这么客气,二话不说就放他们离开了。走出老远之后,玉珠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果然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啊!
那些人一听侯爷的名号,便不敢再盘问。而她,不过是侯府的丫鬟。
“阿姐,承恩侯当真如此厉害?那些侍卫听说你是侯府的人,便不再为难咱们了。”大牛喃喃的说道。
早知如此,他便也去侯府找份差事,待回了村里岂不更威风?
玉珠哪里知道他心中所想,若是知道,怕是又要狠狠地训他一顿了!
宰相门前七品官,这话是不假!可若不是真的走投无路,谁又会愿意卖身为奴,做那伺候人的活儿?奴婢在主子们的眼里,可什么都不是,便是打杀了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