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车上坐了两站,罗小嫚按照哥哥的吩咐,下车了。
这是华中的一个县级市,本就不大,不怎么繁华,午夜里,街面上就更加的冷冷清清。不像唐城那样,半夜里火车站上还有不少旅馆的服务员,在站门口那里,招揽住店的旅客。
过去的一年里,她就是像那些服务员一样,在火车站周边转悠,寻找穿戴较好,三十几岁左右的男旅客。
因为这个年龄的男人,往往有些钱财,不是因公出差就是有钱没处花,出来找新鲜的。
不过,她只是打着住店的名义,利用自己的长相和身材,把人家骗到她住的小区里来,让她哥哥把人家身上的钱财诈光。
开始的时候,她干起来心里还有些内疚。这不仅仅是犯罪,良心上也有些过不去。
可是,和哥哥在外面这些年,他们做了太多的行当,卖衣服、卖光盘、卖烧烤……付出了好多的辛苦,却总是被人家瞧不起和欺负,越做越穷,直到无法维持生计。
哥哥有案底在身,有时候被人家欺负了,做不下去,只能收拾了走人,不敢和人家较真。
对所有的城市来说,他们都是外来人,都不受欢迎,都要被人家欺负。
走过了太多陌生冷漠的城市,见过了太多陌生冰冷的面孔,她的心也逐渐变得冰冷起来。
凭什么那些人挣钱就可以那么容易,吃喝不愁,还有钱出来找漂亮女孩?她和哥哥付出那么多,那么辛苦,连养活自己都不能啊?
既然你有闲钱干坏事,我把你干坏事的闲钱骗来养活自己,也没什么不对。
时间久了,她就自己给自己找到了合理合法的理由,并用这个理由来安慰着自己,逐渐变得麻木。
那些有闲钱的男人,就应该被她骗!被他哥哥和男朋友他们敲诈!
县城的火车站,出了大门就冷冷清清,只剩下广场上和路边上凄冷的路灯光了。
也不像唐城,站前的出租车排起长队,在等着拉客人。
这里的广场很小,也没有出租车。别说出租车,站里也没有几个人。和她从那辆火车上下来的,也就两三个人,都在广场前边的公路那里,等出租车。
这里的公路上,连私家车都很久才驶过一辆,根本看不到出租车的影子。
“小姑娘你去哪里啊?看看咱们路合不合适,合适一起拼个出租吧?”一个中年男人,离着她不远问她。
中年男人的西装笔挺,一看就是好料子,做工也不是小加工厂可以达到的水平,应该是品牌的。皮鞋也是铮亮的好皮子。
搁在以往,这正是她捕猎的绝佳目标。不用男人主动搭讪,她早就想方设法去接近了。
有时候人为了生计,是什么都可以做得出来的。
可是今天,遇到男人主动搭讪,她心里反而慌慌的,顺手指了指一侧马路对面那片明亮的区域说:“我家就在那边,不坐出租。”
说完,就拖着行李箱,快速向那片明亮走去了,唯恐中年男人追上来。
那片明亮的区域,在黑暗里看着挺近的,其实还有好远一段距离。但她不敢回头,只是用尽了力气,向着那个地方快速行走。
晚上在出租车里等着哥哥他们回来,房宽明连饭都没舍得给她买。火车上吃的东西死贵,她没舍得花钱。
万一哥哥出事了,将来的日子还有好远好远,而且一片模糊,看不到尽头。
四万块钱,实在不多。哥哥一万,她和王利一万五,王利的两个堂兄弟一万五,这是当初讲好了的。等哪天大家汇合了,她还是要按这个方案分给他们的。
哥哥如果回不来了,钱就留在她手里。可加上她和王利的,也只有两万五。
两万五,以后的日子里,却没有了哥哥。
没有了哥哥的日子,两万五又能够坚持几天?
她饿的实在没有力气走路了,到达那片光亮区域的时候,已经累的浑身哆嗦,一屁股坐在马路边上,再也没有力气挪动一步了。
这里是一片居民小区,却没看到旅馆,也没有个人出来,可以询问一下。
真有人出来,健壮的男人,她也不敢过去询问。
就在这个时候,兜里的手机响了,她赶紧不顾一切地掏出手机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她怯怯地回应一声。
“嫚,你在哪儿呢?”手机里,是哥哥熟悉的声音。
她一下子就热泪盈眶了。
“哥,哥,你没事吧,你来找我了是吗?”
电话里的罗甸军听出妹妹在抽泣,心就一下子收紧了。
“我没事。”他赶紧说,接着就迫不及待地问她,“你在哪,和谁在一起,你还好吗?”
“我自己在这里。”她继续哭着说,“我按着你说的,坐了两站火车就下来了,在找旅馆。哥,我累的走不动了,大街上一个人没有,我害怕!”
“嫚,不哭,不怕。”罗甸军眼里也酸酸的。
“听着嫚,先看看哪里有旅馆,找离你最近的,不管花多少钱,先住下。然后告诉我地址,就在屋里等着我,不要睡,我马上就让王利过去接你!”
“嗯,嗯!”她答应着,一下子从路边站了起来。
哥哥的声音,就好像是一剂强心针,她立刻就又恢复了力气,拖着行李箱,向着有灯光的大街走。
最近的一家旅馆,就在火车站那边。她不得不走回去。
高崎既要安抚住刘虹,给她出气,又想保住罗甸军,最后就商量出那个打屁股的主意来。
要做这事儿,就得和罗甸军商量。
从这一件事上,罗甸军就看出高崎的仁义来了。
在不知道高崎要怎么处理他们之前,他心里还是忐忑的,也不敢把妹妹的事情说出来。
到这时候,他就不打算再瞒着高崎了。人家为了他,可以说是做了最大努力了。这样的朋友,值得肝胆相照。
高崎听说他还有个妹妹在外面,这大半夜的也挺着急,干脆就把赵迷糊给叫过来,让他带着王利,去那个小县城找罗小嫚。他和岳帆、老虎、梁超留在家里,对付王钊兄弟。
打屁股是王钊弟兄俩自己选择的,总比坐牢要好的多。
所以,大厅里打屁股,一半算是高崎和岳帆导演的,王钊兄弟事先知道。但打却是真打,干了这么缺德的事儿,想不接受惩罚,那肯定不行。
待一切都进行差不多,高崎和岳帆他们,就在他的办公室里,弄上酒菜,等着赵迷糊和王利接罗小嫚回来。
赵迷糊走错了路,时间上就又耽搁了。忙活一宿,弟兄四个也饿的不行了,岳帆就说:“咱先垫吧点,不等迷糊了。”
高崎就去值班室,把罗甸军也叫过来,大家一起在他办公室里喝着酒等着赵迷糊。
经过大夫推拿,又敷了消肿化瘀的中药,罗甸军这时候感觉好多了,腿不再那么疼。高崎诚心来邀请他,也就跟着过来了。
道上的兄弟在一起说话,只要义气相投,就不会藏着掖着。罗甸军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海城道上的奇闻异事,他丝毫没有隐瞒。
听着他讲过去的事情,高崎心里也暗暗叹息,这么一条顶天立地的汉子,竟然栽在拆迁上,被逼的丧家犬一般,带着妹妹有一顿没一顿地四处游荡。
这世上,好多事情说不清楚对错。没有暴利拆迁,就没有如今漂亮美丽的城市。可这又让许多人,包括罗甸军他们,彻底把一生都搭了进去。而且,让司老大这样的恶人,恶有善报。
这看上去美丽漂亮的城市下面,又不知埋葬了多少丑恶与不公。
这个世界,永远不会有绝对的公平。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几个人凑在一起一聊,罗甸军和高崎他们心里,竟然都产生了相见恨晚的感觉。就如当年岳帆慕名去唐城量具找高崎,两个人喝一顿酒,成了最好的兄弟。
因为要等赵迷糊,大家酒喝的挺少也挺慢,主要是以说话为主,这就更让彼此之间,增加了了解。
过了两点,赵迷糊才带着王利和罗小嫚回来。
罗小嫚看到哥哥,一下就扑进怀里,放声大哭,仿佛分别了多少年一般,哭的在座的几个人也心里不好受起来。
岳帆本来想埋怨赵迷糊几句,笑话他干什么都迷糊,此刻也说不出口了。
高崎让梁超再下楼去后院,把厨师喊起来,炒几个新菜,再下一盘水饺端上来。赵迷糊为了急着往回赶,竟然不问罗小嫚吃饭没有,也没事先给她弄点吃的。
王利闹事之前吃了个肚圆,这时候一点不饿,也没想起来罗小嫚还饿着。
罗小嫚不和男人们一起吃饭,干脆就跟梁超下楼,自己下水饺吃,不麻烦别人。
回来的路上,王利已经把事情的经过,都告诉罗小嫚了。
罗小嫚懂事,觉得人家高崎很够意思。特别是王钊兄弟,挨那一顿暴揍完全应该。
“应该把你也绑在桌子上,揍个屁股开花才对!”最后她就评价说。
“凭什么呀?”王利一脸委屈说,“我又没干坏事儿。”
“你砸人家高老板的店,还不算干坏事儿啊?”她就强词夺理问。
王利就不服争辩说:“那你哥还干了呢,你咋不说你哥啊?”
说到这里,罗小嫚就突然不和王利吵了,叹口气说:“给人家高老板把店祸祸了,将来怎么赔呀?”
前边开车的赵迷糊就插嘴:“高哥义气,他都原谅你哥了,肯定不会要你们赔的。”
罗小嫚幽幽地说;“我和我哥都不欠人家的,有恩必报。我哥肯定会想到办法的。”
说到这里,就看一眼王利,恨恨地说:“你那俩堂兄弟,我老早就看着不是好东西,啥时候看我都贼眉鼠眼,色眯眯的。这事儿完了,以后不许你和他们在一起,听着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