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五十五年。
冬,腊月初九。
六合峰上一片萧条,眼看临近过年了,却是没一个人乐得起来,都愁眉苦脸的。
这峰上前前后后住了好几院人,虽然说不上拥挤却也是院挨院门对门,这都要天黑了,这一天的第一顿饭才开始张罗着。
一天吃一顿饭,这就是修仙之人也撑不住,因为这一顿饭里都没啥油水,几根野菜一把糙米,早些年就是猪都吃的比这稠。
六合峰上住的还真是修道之人,不过现在灾荒四起,别说地里庄稼几乎没什么收成,就是山里的野猪都饿成狗了。
这修道之人也难幸免,平民日子过好了,他们给看个病驱个邪的有钱有米,现在平民都吃不饱,他们自然也没了供奉。
“唉,这世道,修仙也得饿肚子,什么事嘛。”李半仙蹲在院门口喝着清菜汤叹气着。
“我说二爷,你那辟谷的功法修炼的怎样了,是不是以后连菜汤也不用喝了?”张有道提着一个食盒精神抖擞的走进院来笑道。
李半仙白了眼张有道,眼睛滴溜溜的盯着食盒,鼻子不停冲食盒嗅着。
张有道道:“二爷,别嗅了,好好修炼你那辟谷术去,省下来的吃的正好让大伙吃个饱。”
“去,去,你个傻道士懂什么,就是因为我修炼辟谷功法才吃的少也能活,你看我一天一碗菜汤一样有精神,我门下的哪个不比别人多一口气。”李半仙嫌弃的挥手驱赶着张有道,张有道一直瞧不上他修炼辟谷术。
“得嘞,你留着那口气多憋一会,免得饿了吸凉气。”张有道背着手提着食盒噔噔的进了大院。
“德性。”李半仙又白了眼张有道,看了眼和他脸一样绿的菜汤皱着眉喝着。
院里三间屋,张有道住正屋,西屋是李半仙,东屋是秦香荷母女加个儿媳。
张有道朝东屋瞟了眼,门虚掩着,有个小脑袋正眼巴巴的看着他,是赵莲花,这小丫头估计等自己等半天了。
他推开自己门走了进去,门都没关,因为他知道有人要来。
果不然,食盒方放下,张有道还没转回身来,就见一妙龄女子带着赵莲花进来了。
赵莲花都没桌子高,却是双手抓着桌子踮着脚眼巴巴的盯着食盒。
妙龄女子走上去就伸手揭开食盒看着,瞬时一脸的喜色,放着几碟菜,虽然不多,但却是正儿八经的菜,盖好食盒就提起来拉起赵莲花手道:“莲花,走,有饭吃了。”
张有道一脸无语道:“我说苏芸,天这么冷,我辛苦了一天,拿点剩菜回来就是想喝口酒暖个身子,你不能直接拿走啊。”
苏芸理直气壮道:“你早在宗门吃饱了,不在这点,莲花小得多吃点。”
“不是……”张有道看着苏芸拿着食盒牵着开心的莲花走了无奈的关上门道:“太不讲理了,多少留点啊。”
这天是真冷,哪怕是炼气九层,这也扛不住。
张有道把木炭弄着,披了个被子坐在火盆前,从怀里掏出了个酒葫芦,又从怀里摸出个纸包,里面还有把花生米。
这小酒喝上,花生米吃上,美了。
忽然院中传来喝斥声,还有一个半大小子的哭喊声。
“又有戏看了。”
张有道夹着被子打开门来到院中看向西屋,张半仙又在训儿子了。
“爹,我饿,不吃我要饿死了。”李半仙的小儿子李小山跪在门前抹着鼻子哭着。
李半仙气的指着李小山大骂道:“为父教过你多少次了,修仙者要清心寡欲,要少有贪欲,心静自然神清,神清自然不知饥饿,修道人要有道心,道心是什么,就是恒心,是吃得了苦,是要追求天道,你天天就想着吃,今天饱了明天是不是就要饿死,连明天都没有还成什么仙!”
“可我饿啊,饿的想咬自己手指头。”李小山委屈巴巴的不敢顶嘴。
旁边他大哥二哥还有姐姐都看着热闹,没人敢求情。
李半仙老婆指着李小山恨铁不成钢道:“三儿,你得听你父亲的,修仙人一定要明白自己几斤几两,要规划未来的路,不能只想着眼前不想明天。”
“哟,又训儿子呢。”院门里一个肉头大肚的男人趾高气扬的走了进来,这是邻院的刘蓬莱。
李半仙脸色更差了,对李小山凶道:“回去给我背一百遍云山道人辟谷经。”
李小山乖乖进去了,哭鼻子也没用,一天就那一碗清菜汤。
“我说半仙,练那东西有啥用,不过你教儿子的法子也太一般了,这有啥用,瞅瞅我家,我那两浑小子敢偷吃,我一顿鞭子抽下去,现在摆面前都不敢动了。”刘蓬莱一脸得意的吹嘘着。
李半仙哼道:“你就一粗人,不进道理,打有什么用,懂了道理才有用。”
“家有家规,门有门规,严师出高徒,棍棒出孝子,这可是天下至理,打一顿什么道理都懂了。”刘蓬莱男固执己见,反不屑李半仙。
“我说刘蓬莱,我这二师兄教儿子轮不到你插嘴吧?”李半仙负手探头盯着刘蓬莱,一副高高在上。
刘蓬莱皱眉不悦道:“二师兄,你不就早进门几天,论教儿子不一定如我。”
“吃什么呢,给我点。”
张有道看着一只白嫩的手就往自己手里的花生抓忙缩回被子里,却是那手跟着就进被子里掏,急道:“你注意影响,一个寡妇往男人被窝摸算什么。”
苏芸扭了把张有道的手,张有道疼的呲牙只得松开,苏芸趁机一把把花生全抓走。
张有道急道:“你下手太黑了吧,我就吃个花生米看个热闹你都不放过。”
苏芸瞪了眼道:“不好好练功一天就知道吃,和二师叔学辟谷去。”
“我学那干嘛,我又不是没饭吃。”张有道很是不屑,这六合峰只有他不愁吃。
“省下来养活我和小莲还有我妈啊。”苏芸见小莲跟了过来,开心的蹲下给小莲手中塞着花生米。
“我招谁惹谁了,又不是我媳妇我丫头。”张有道郁闷的回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