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令歌找到辰玉之后,便独自一人回到了玉隐斋。
玉隐斋只有令歌一人居住,虽不像秋月阁那般典雅大气,但也清新别致。
回到房间,令歌便埋头倒在床上,喃喃自语道:“面壁思过就面壁思过吧,好在还能下山。”
这个时候酒劲上来,令歌整个人都变得有些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
直到傍晚时分,令歌听到敲门声才醒了过来。
他起身开门,发现正是甯霞前来。
甯霞端着饭菜走了进来,嗔怪道:“叫你先散散酒气,结果跑得比山上的兔子还快。”
令歌无奈一笑,坐在圆木桌前,双手杵着下巴,看着今天的饭菜:一荤一素一汤一饭。
甯霞坐了下来,并从衣袖中拿出了白日里令歌喝的酒瓶和看的诗集,放在了桌上。
“多谢师姐!”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喝酒?”甯霞好奇地问了起来,令歌平日里还是很守规矩的。
“从书上看来的,有些好奇罢了。”令歌拿着白玉酒瓶在手里把玩,看着那完美无瑕的酒瓶,又道:“这酒的味道也不怎么样,也不知那些文人墨客为何要喝。”
“想来都是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吧,喝酒可以麻醉自己。”甯霞摇头轻叹着。
半饷,她又问道:“听说令歌你几天后就可以下山了,是吗?”
“对,我要下山了。”令歌一脸欣然地看着甯霞。
甯霞微微一笑,说道:“那你下山要记得给我带好吃的,上次辰玉师姐带回来的糖葫芦我到现在都还惦记着。”
令歌笑道:“我记下了。”那糖葫芦何尝不是他所惦念的?
“这钱拿去买糖葫芦。”甯霞往令歌的身前放了几粒碎银子。
令歌将银子收下,他回忆着小说话本上的内容,心想着买糖葫芦应该不成问题。
师姐弟两人一直闲聊着,待令歌用完饭后,甯霞才收好碗筷离去。
许久之后,夜色降临,令歌推开窗户,看着满地月光,满目欣然。
他一时兴起,便将酒瓶拧开喝了一口,却咳嗽几下,这酒实在辛辣。
看着夜空中的明月,令歌轻声念道:“疏影独上西楼,三杯两盏冷难酌,凉月如钩,卧听绸雨潺潺,好似枕寒流,何以埋愁?何以解忧?”
念到最后,令歌看着手中的酒壶,浅浅一笑,刹那间,笑颜生花。
几日后,六月初七,令歌如愿以偿,终于跟着辰玉为首的采购队伍下了山。
一行人都戴着白色面巾,骑着骆驼穿行在沙漠之中,留下深浅不一的行迹。
他们要去遇仙镇的集市上,就得需要穿过眼前的这片沙漠。沙漠虽然不大,但也要花上他们半天的时间。
令歌一身白衣骑在骆驼上,月白色的发带和黑发在风中凌乱地纠缠着。
他望着眼前绵延无边的沙漠,和自己对山下的想象实在是有些落差,于是他问起身旁的辰玉:“山下都是这般景象吗?”
辰玉笑道:“当然不是,其实这片沙漠也只是这世间的一粒尘埃罢了。”
令歌闻言不再说话,眼睛直盯着前方,期待着眨眼间有新奇的景象蹦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排高高的石墙突然出现在了令歌的眼前——那便是遇仙镇。
辰玉对令歌嘱咐道:“令歌,到了镇上以后一定要紧跟着我们。”
令歌点头示意,虽然他对这山下感到好奇,但他也不想因为迷路而找不回遇仙山。
来到小镇上以后,令歌发现这里的市集虽然不似话本上描写的那般繁荣,但这也是他下山后除了“一粒尘埃”之外,见到的唯一景象,一时间,他不免心生赞叹。
从前,令歌只是从书上和他人的口中了解着遇仙山以外的景象,如今亲眼所见,亲身感受,当真是感触颇深。
眼前有叫卖的小贩,有众人围观的街头表演,有很多朴实无华与遇仙山风格迥然不同的房屋,更有一群嬉戏打闹的孩童们,尽是热闹。
同时,令歌发现不远处有西域歌舞表演,只见美丽的西域舞娘正随着欢快的音乐扭动着腰身,热情奔放,让他感到新奇不已。
从前在山上时,会跳舞的师姐们跳的皆是来自中原的歌舞,遇仙山虽然在远在塞外,但这确实是令歌第一次见到西域歌舞。
辰玉见令歌目不转睛,便打趣着笑道:“令歌的眼睛都看直了。”
令歌闻言回过神来,微微皱眉,说道:“没有,我只是觉得这西域舞蹈很是特别。”
辰玉笑了笑,骑着骆驼继续前行。
这时,令歌忽然转过头往四周扫了一眼,自从进了小镇之后,他便感觉到有人正在观察着他们。
然而,他并未发现什么奇怪的人,也许眼前的所有东西对于他来说都是奇怪的。
辰玉见武功高强的小师弟突然这么环视着四周,不免有些担心地问道:“令歌,怎么了?”
令歌思忖片刻,说道:“总感觉有人在看着我们。”
“也许是大家都觉得我们小师弟戴着面巾都如此俊俏,所以这才多看了几眼。”师姐盛楠打趣着说道。
令歌默然不语,辰玉见状,安慰道:“第一次下山都这样,不必担心,何况令歌你武功这么好,我们是不会有事的。”
令歌觉得有理,遂放下疑虑,随着师姐们继续往前。
毕竟,自己可是要做盖世大侠的人。
之后,一行人进了好些店铺,琳琅满目的商品让令歌看不过来。在一家布店里,辰玉带了两个师姐进店铺后院去点货,其余人则在前店里等着。
师姐们都找了个地方坐下,令歌则继续在周围转悠着。
此时,他突然想起来甯霞说的糖葫芦,于是便趁师姐们聊天的时候悄悄地溜了出去,看看附近有没有卖糖葫芦的商贩。
离开布店没几步,令歌就看到了一个糖葫芦小贩,他心想自己运气还不错,便走了过去。
小贩是个西域人,见一位戴着白色面巾的翩翩公子走了过来,当即笑脸相迎,说道:“公子可是要买糖葫芦?我家的糖葫芦是从中原传来的技艺,香甜美味,整个镇上的糖葫芦就数我家的最好吃……”
小贩对令歌说了一大长串,虽然令歌有些意外西域小贩的汉话竟说得如此流畅,但是他更多的注意力则在晶红透亮的糖葫芦上。
“我要两串糖葫芦。”不知为何,令歌感到甚是紧张,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怯怯的,想来是第一次亲自买东西与商贩交流的缘故。
“好嘞!”小贩拿下了两串糖葫芦递给令歌。
令歌从袖中取出了甯霞给自己的银两,递给了小贩,不想小贩却道:“公子,你给的银两只够买一串。”
令歌目光一滞,原来甯霞只给了自己买一串糖葫芦的钱……
无可奈何,令歌只好悻悻然地说道:“那我只要一串吧。”
小贩点了点头,应声道:“好。”
正当令歌接过那一串糖葫芦的时候,他的耳边便突然响起了一名男子的声音,“老板,我要三串,一串送给这位公子。”
令歌转头一望,发现那是一位和他年龄相仿的年轻男子,只见男子身着白色长衫,不过颜色看上去又和自己的衣裳颜色有所不同,那颜色混着些许黄晕,有着淡淡的月影朦胧之感。
年轻男子青丝及腰,更显悠然,同时,男子有着薄薄的嘴唇和如月的长长眉弓,整个人透露出一种成熟坚毅之气。
一时间,令歌被男子的面容深深地吸引——这是令歌第一次见到与他年龄相仿的男子,而且此人生得极为好看,小说话本上“剑眉星目的翩翩公子”大概就是如此,令歌心想着。
很快,令歌便注意到了自己的失礼,于是赶紧看向了别处。
“你的。”男子将一串糖葫芦递到令歌的面前。
令歌有些不知所措,只好接了过来,说道:“多……多谢。”此时此刻,令歌只感觉自己说话都不利索了,面对这向往已久的山下,他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应对。
“举手之劳。”男子温然地回应道。
令歌盯着手中晶莹剔透的糖葫芦,只觉像一颗颗圆圆的红宝石似的。
“我现在便去拿钱还……你……”等到令歌再抬起头时,却发现那男子已经悄然离开,不知去向,徒留一抹雪白身影留在原地。
令歌微微一叹,在心里默念了一句:好人有好报。
这时辰玉已经从后屋出来,不见令歌的身影,她顿时着急起来,正想带着众师姐妹出去寻人时,恰巧看到令歌走了回来。
此时令歌已经将糖葫芦给藏了起来,他见师姐们满脸担心,于是立即解释道:“我就是在店外走了一圈。”
见师姐们脸色好转,令歌这才松了口气,心想明明自己的武功在她们之上,自己能有什么事?
辰玉叹了口气,重新打起精神,说道:“刚好,令歌你来看看你喜欢什么颜色的布匹,可以用来给你做身新衣裳。”
眼前的布匹颜色多样,令歌随便看了看,一下子就找到了与方才那位男子衣裳颜色一致的绢布,说道:“这匹。”
辰玉有些意外,说道:“这是象牙白的,你素日是喜欢雪白和月白色的。”说着,辰玉便拿起象牙白绢布往令歌的身上比对,只见那象牙白衬得令歌更为温润,辰玉忍不住赞叹道:“不错,倒是相衬。”
一旁的汉人老板娘见状,附和着说道:“这位公子身姿俊雅,穿什么颜色都合适。”
令歌在面巾之下勾了勾嘴角,没有说话。
辰玉见令歌不说话,想来是还不知道怎么应对陌生人,便对老板娘说道:“我家这位弟弟到底是面子薄,经不得夸。”
众人采购好物资后,见天色已晚,辰玉便安排众人去小镇上唯一一家客栈歇了下来,等明日一早再回遇仙山。
众人用饭时都在一个厢房里,吃饭时令歌吃得很香,面前的碟子几乎不剩残渣,众师姐劳累了一天,见令歌如此,也都变得很有胃口。
从布店出来后,令歌就一直抱着那匹象牙白绢布,这是他下山后拥有的第二样东西,第一样是糖葫芦。
就连吃饭时,他都将布匹放在身旁。辰玉想着令歌是第一次下山,对一切都充满好奇,便由得他去。
待到吃饱喝足后,他们才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休息。
夜里,令歌像往常一样喜欢看月亮,如今离农历十五越来越近,月亮也愈发圆润饱满起来。
在客栈里看到的月亮虽不像在遇仙山的那般明亮浩大,但却另有一番小巧玲珑的感觉,对于令歌来说甚是新奇。同时,窗外还有小镇上的点点灯火,仿佛天上的星星都来到了地上,这是令歌从前在遇仙山看不到的。
许久过后,令歌关上了窗户,转身熄灭了蜡烛,躺在床上,开始回忆今日发生的事情。
白日里的一切像演皮影戏一样,一遍一遍地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和想象中一样,又有些不大一样,令歌说不上来。
看着放在身旁的那匹象牙白绢布,令歌不禁想起了那位眉眼如月的男子,倒不如叫这颜色为“月牙白”更为合适。
迷迷糊糊地睡着,迷迷糊糊地想着,倒也惬意舒适。
半梦半醒中,令歌似乎听到了箫声,他感到好奇,于是重新爬起身来,借着微弱的月光又打开窗户。
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外面只剩下两三点灯火。
令歌并未看见何人,只能大致判断声音是从没隔几间的客房里面传出来的。其实箫声并不大,只是因为令歌耳力过人,又通晓音律,所以很难不听见。
微弱的箫声在深夜里听上去显得格外寂寥,令歌微微一愣,他发现箫声是自己熟悉的曲子,他曾听甯霞用古筝弹起过,甯霞告诉他,这是自己家乡的曲子。
怎么会在此听见?等回去再问问有关小师姐家乡的事,令歌心想着。
箫声没多久便消失在夜色之中,令歌关上窗户,重新回到床上,继续自己的迷糊睡梦,惬意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