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确定好不好吃,所以晚上又吃了一次。口角破了,涂着旺姆给她的自制草药膏,不便动作,猫似地一下一下舔着。
向斐然眯眼看着,很难说是折磨还是舒服。
旺姆的药说是对降火消肿、祛瘀及皮肤愈合有效果。旺姆拿过来时,向斐然当着他们的面亲手帮商明宝涂了,指腹抹了一点,揉在商明宝的唇边。他太淡然,像做一件普通的事,仁央拘着小手仰脑袋看了半天,用发现了一项规律的语气说:“向教授和阿佳真好。”
她可能想说感情真好,但才上学前班的年纪,耻于描述大人的情感,便一律归为“真好”。
没人纠正她,当她童言无忌。
涂完了,向斐然将那小瓶药膏递回给旺姆,起身离开时,掌心贴在仁央圆咕隆咚的后脑勺上轻轻地拍了拍,似乎某种鼓励。他是不哄小孩的人,仁央第一次被他这样对待,心里欢欣羞涩。她刚刚说对了,是吗?向教授在夸她说得好。
晚上睡觉没再分两间房了,收拾好行李已近十一点,向斐然破天荒地没写论文,而是很早地熄了灯。商明宝被他抱在怀里,于黑暗中与他说着话。
向斐然不是话多的人,多半时候在听她讲,想亲她前惦念起她涂了药膏的嘴角,气息便停了一停,指腹揉上,慢条斯理中加重些力道,似乎在代替吻诉说着别的意味。
最终还是商明宝忍不住,凑过去亲他的唇角、他的唇。若即若离的,像场追逐游戏,直到向斐然控制不住,吮含住了她的下唇,勾缠她的舌尖。
至于后来是如何一发不可收拾,从接吻演变成了别的,谁也记不清了。
他说,沙哑的嗓音:“再吃一次。”
商明宝膝行匍匐向下时,向斐然开了灯,掌尖穿进她发丝。
吸顶灯与下午拢上窗帘后的矇昧光线不同,明亮得藏不住影子。这一屋里最暗的,也许是向斐然的眼眸。
仅仅是注目着她绯红薄汗的面庞,就感到有陌生电流通过。
商明宝次次都只管点火不管灭火,这次却不同,这次是她想继续,有伤口在,只能改含为嘬,却被向斐然接管过了主动权。他好像再难忍耐,蹙着眉,屏着呼吸,注视着苍白的、唇瓣红润的她,快速解决了自己。
商明宝鼻尖上溅到了一点,懵懵的过后,舒展向前,凑到他脸边。
她上翘的鼻尖跟他的贴住了,与他若有似无地蹭着,将那一点恶劣的液体沾到他的鼻头上。
令人体热的气味在彼此绷着的、胶着的呼吸中浓郁开来,向斐然垂下眼睫,与她四目相接,任由她做这样孩子气的举动。过了会儿,没有表情的脸上失了控,吻上去的模样像要把人吃了。
离开的这天清晨雾很大。
扎西还是开着那台别克商务送他们出山,又是三个多小时昏昏欲睡的盘山路。昨晚上胡闹到很晚,商明宝一上车就倒在向斐然身上睡觉,过垭口时醒了,注目了会儿向斐然的神情
,发现他眉心拧着,并未睡着。
“斐然哥哥?”商明宝扯扯他袖子,“在想什么?”
向斐然睁开眼:“西五十六街的公寓,我那里,酒店,选哪个?”
“……”
商明宝万万没想到他一本郑重的神情下思考的会是这种问题,脑子里一时间略过纷繁念头无数,耳廓倒是很自觉变红了。
“我怎么知道……”她小声。
向斐然维持着双臂环胸的姿势——这是他上车补觉的经典姿势,缓缓开口,分析道:“酒店比较有仪式感,我那里比较温馨,西五十六街更有纪念意义。”
商明宝忍着额角青筋:“这种事情不需要这么严谨!”
“为什么不要?”向斐然垂眼睨她,“你难道想随随便便?”
商明宝:“……”
看她气呼呼的模样,向斐然勾抬唇角,“如果你想在上东区,可能你的管家会有一点不同意见。”
扎西两手扶着方向盘,于全神贯注过垭口中分神问:“你们在讨论什么?”
向斐然:“开组会的地方。”
商明宝:“做小组作业的地方!”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道淡定,一道虚张声势,但内容听在扎西耳朵里也没什么两样。他由衷地说:“向博对学生真是负责。”
向斐然:“……”
商明宝只能拿一只手捂住了通红的脸。
到度假村酒店拿上寄存的行李后,扎西送他们直奔高铁站。
来时天灰蒙蒙,今天的蓝天却高,云也高,看着有种不真切之感。与扎西道别之后,商明宝再度仰头望了会儿天,随向斐然走进候车厅。
她这次没有任何纪念品,但被岩石磨破的冲锋衣袖口、踢坏的登山靴鞋尖、小腿的酸、肩膀的疼、旺姆的丑苹果,仁央教给她的“阿佳”,还有那一袋从鞋底和裤腿里收获的泥土与种子,怎么不是她的战利品呢?
到了省会机场的港澳台及国际航班候机楼,离别近在眼前。
商明宝的航班先飞,向斐然的要等半夜。过了安检,送她至登机口,于人潮中站着拥抱许久,直至广播提醒登机。在走向头等舱通道前,商明宝在他耳边问:“还订得起酒店吗?”
向斐然微怔,知道这就是她的选择了,勾起唇笑时,温热气息染她耳廓:“小看谁呢?”
商明宝跳开来,冲他挥挥手道别,转身要走时,听到身后一声的“babe”。
商明宝转过身,一点也不疑惑他为什么叫她,而是径直地、猛然地冲回了他的怀抱。
他抱得比刚刚紧多了,两臂收拢,微凉的唇瓣久久地压着她的耳骨与鬓发。
终于问出了克制在心间、从未出口过的问题:“会不会想我?”
香港是那么精彩的一座城市,上一次她告别他回香港时,从他的生命里销声匿迹了三年。虽然袭上心间的患得患失太荒诞,但心脏的抽痛却不受他的控制。他是被蛇咬了而怕井绳的人
商明宝冲动地说:“跟我一起回香港,把回纽约的票退了,好吗?”
向斐然失笑,在她孩子气的邀请中更紧地抱住她:“然后呢?”
“然后跟我的哥哥姐姐们吃饭,让他们都认识你,就像二姐一样——他们个个都像二姐那么好。”
向斐然的大手用力抱揽着商明宝的脑袋、箍着她的腰。多想也说一声好,答应她,答应她一切心血来潮的念想,一切不切实际的憧憬。答应的字眼几l乎就要涌出他的喉头了,他却抿上唇,说了一声:“以后。”
“以后”两个字也够商明宝高兴了。
她靠着“以后”两个字,快乐了一路。
前来接她的是大姐商明羡和司机,见了商明宝,从头到尾将她端详一遍:“晒黑了。”
这两个字在以前跟“胖了”一样,是绝对禁区,商明宝却高高兴兴地接受了,说:“对呢,高原上的紫外线好强。”
想说向斐然是例外,大约是天生的,晒不黑,永远是那种很清冷的肤色。
但话到嘴边,商明宝却警醒过来了,含蓄地说:“也有人天生晒不黑。”
商明羡睨她,笑着问:“谁呢?”
商明宝上了车,摇头晃脑:“我不说,不告诉你。”
车子抵达深水湾时已是晚间。她要回,商邵便也回了,被商明宝在火烈鸟湖心岛边逮到。
这是商檠业送给温有宜的礼物,因火烈鸟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忠贞不渝的鸟,又优雅,可供温有宜无聊之余散心。但到头来,这些鸟成了五个孩子的玩具,饲养员天天都提心吊胆,就怕哪位少爷小姐将鸟给喂撑了。
商明宝背着手凑过去,原本想吓他一吓的,但思来想去还是不敢,便只是老老实实地叫了一声:“大哥。”
一盏灯笼照着微芒,在晚风里轻轻地晃,商邵坐在亭下,手边茶几l上摆着茶盘,白色衬衣染上夜色,椅子边搭着西服,一看便知是刚从公司回来。
他喜静,身边没留管家伺候,刚下班就来此,说明心里有事。
商明宝在他旁边坐下,见他给她注下一盏茶汤,问:“西藏好玩吗?”
“不是西藏,是云南,”商明宝纠正他,“藏区又不止西藏。”
商邵仍是垂着眼眸,笑了笑:“继续。”
商明宝便清了清嗓子,自信满满地分享了几l件藏区见闻,那模样像小朋友第一天从幼儿园回来,跟家长汇报今天学了什么新知识。
说了几l件后,她打住了:“不说了,剩下的留着晚饭时候说。”
她紧张着呢,手心冒汗,跟小时候一样,觉得自己拿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浪费他时间。
商邵仔细听完,笑了一息,注视她的目光温柔了,但不多。
“男朋友回纽约了?”
“嗯。”商明宝乖乖点头。
点完头,空气沉默了下来。
…………
商邵似笑非笑:“怎么?你
觉得自己能瞒过谁呢?”
在他面前,商明宝放弃抵抗直接滑跪:“不要告诉妈咪!”
“你二十二了,谈恋爱又不是错事。”
商明宝气得跺脚:“我二十!二十都没到!十九周岁!大哥!!!”
商邵讶了一下,从善如流:“对不起。”
兄弟姐妹太多,确实不太记得过来,况且在他观念里,成年后年龄便失去了意义。
商明宝声音扁扁:“没有这样道歉的。”
商邵很熟练:“要多少?让康叔打给你。”
商明宝美滋滋敲了一笔竹杠:“你怎么看出来的?”
“看出来不难,看不出才难。”
商明宝早已习惯他云遮雾障的讲话方式,将球打了回去:“哦……那要看出你有心事不难,看不出你有心事才难。”
商邵实在没做好跟一个小妹妹分享集团事务的准备,反过来不动声色地问:“谈恋爱什么感觉?”
商明宝狐疑地歪了下脸,眯起眼缝,用眼尾余光打量他:“你居然关心这个。”
“替你把把关。”
商明宝掰着手指,一样一样数给他听:“只要醒着每分每秒心里都装着他,睡觉了也会自然而然地梦到他,会为他牵肠挂肚,为他计较为他着想,只要跟他待在一起,不用特意去找有意义的事去做,仅仅只是安静待着也很开心,还有……”她不好意思说了,含混地说:“还有一些别咯……”
商邵了然,唇角含着些微笑意。
商明宝踢着脚尖,“大哥,跨年的时候,听妈咪说你身边有个女孩子在接触你?”
“嗯。”
“现在怎么样啦?”商明宝偷偷觑他,想听他的打算。
也许他的打算,可以给她反哺一些勇气。
“没怎么样。”
“这么久了,”商明宝眨眨眼,“还没进展么?”
这距离跨年都快四个月过去了!
“不急。”商邵只给了她不置可否的两个字。
商明宝鼓起勇气:“你是不是怕爸爸妈咪不同意?因为他们要抓你去联姻。”
商邵看了她一眼,“你怕这个?”
“难道你不怕?”
“商檠业手上能出的牌,并不是能将我军的牌,为什么要怕?”
商明宝一愕:“继承权,董事局,股份,信托……不能将军你吗?”
商邵笑了一息,从圈椅上起身:“如果你思考的是自己的问题的话,那就要从自己的牌入手了,babe。”
他投下眸光,“没人能做你的前车之鉴,商檠业有的牌,和真正能打出的牌并不一样,你们看中的,也许我并不看重,你觉得呢?”
商明宝瞪着眼睛,迟迟没有眨眼,胸腔内如有山洪翻滚。
什么?他的意思是,数以千亿的资产也并不足以拿捏他么?看他讲话这番意兴阑珊的样子,好像这些送他站在金字塔巅的东西,并不是他的底
气和意志所在,而是累赘。
商邵指尖点点茶几l:“走了,吃晚饭。”
商明宝轻轻吁出一口气,虎口边做生意:“要是我把这些拿去告诉爸爸,他能付我多少钱?”
商邵:“……”
“要是你不想我告诉爸爸的话,”商明宝探出纤纤手掌,下巴颏高扬:“那你出双倍?”
商邵一阵诡异沉默:“妹妹仔,有些脏钱赚不得。”
“怎么啦?信息差是一切赚钱行当的本质。”商明宝洋洋得意。
商邵一时觉得欣慰,一时又觉得好笑,睨她一眼:“如果你要这么说的话……我们来谈谈向斐然的事。”
商明宝五雷轰顶,从摇头晃脑到表情凝固只要一秒。
“现在,你可以乖乖去吃晚饭了吗?”
剩下的一路,商明宝贴他像一个背后灵:“你怎么知道的?你怎么看出来的?谁告诉你的?是二姐吗?还是苏菲?”
商邵点点头:“原来明卓也知道。苏菲知情不报,还算对你忠心,但一码归一码,你一个人在纽约,她有监护之责。”
商明宝快哭了:“大哥,我错了,我不要你的钱了,你别套我话了……”
商邵忍笑,神情却不显:“成交。”
“那你告诉我,你怎么知道的?”商明宝瘪瘪嘴。
自然是从温有宜的那通电话里倒推出来的,而明宝现在这副热恋中的模样,算是坐实了他的猜测。
商邵无意吓她,漫不经心编道:“他给我留的印象比较深,刚才随口拿出来诈你,没想到是真的。”
“………………”
商明宝把狗男人三个字硬生生给忍在了舌尖。
商邵略笑了笑,掀眸瞥她:“你看男人眼光还可以。”
商明宝打视频过来时,向斐然已在机场写了五个小时的论文。
他去接了杯新的温水,先是确认了下未来三个月的支出以及目前的存款,接着点开预订软件,对比曼岛上的奢华酒店。
微信弹出视频请求,向斐然右滑接起,猝不及防在屏幕里看到了商邵的脸。
着衬衫,冷峻,好整以暇,跟三年前在医院里的一面殊无变化。
向斐然噗地呛出了一口水,保温杯里的热水也洒了自己一身。他咳得厉害,旁边旅客望过来,发现冷酷安静了一晚上的男人耳朵居然有些红了。
商明宝在那端语气欢快:“斐然哥哥,你上次说投资多少就算对植物学发展有重大贡献可以被命名在新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