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雪晴护着这俩穿得圆嘟嘟的小蘑菇走出厕所,回到走廊上和大部队汇合。她和熊梦雪说了一下情况,让熊梦雪先看好孩子,她去教室给前台打个电话。
“喂,Cindy,我是Yuki。我们小班有个小朋友把粑粑拉到裤子里了,你帮忙问一下园长,有没有盆子、热水和毛巾,好给小朋友把身体洗一洗。”钟雪晴简洁地把事情说清楚,毕竟Ariel和Mia还在厕所等着,而她们几个老师还要把床铺好,好让孩子午睡。不然,孩子全在走廊上的长椅上等着,也不是个事儿。生活老师给孩子换裤子还没换好,还不知道熊梦雪一个人可以撑多久。
行政老师Cindy为难地回答:“可是有个女老师来面试,园长正在面试,走不开啊。”
“那总不能让那个孩子大冬天一直光着屁股站在厕所里吧!?”钟雪晴有点着急,话也就说得重了一些。事情分轻重缓急,在她看来,这个孩子现在还提溜着裤子、难受而又尴尬地站在厕所里,这就是最重要、最亟需解决的事情了。当然,安排其他孩子午睡的事也很重要,但这不是忙不过来嘛。那Cindy她们就算不出人,也总得帮忙出点工具吧。
“好,我去和园长说,待会儿会去你班上告诉你结果的。”Cindy也意识到这个孩子的事比较重要,赶紧说完,挂了电话,去向园长汇报情况。
钟雪晴也意识到自己刚才似乎口气重了一些,但她从来对事不对人。她其实一直以来都还是很好相处、很好说话的,她也只是想快点解决问题而已。
她挂了电话,走出教室,生活老师Lara正好带着换好裤子的傻大姐Judy从隔壁教室出来。钟雪晴赶紧向Lara说明情况,让Lara先帮着照看走廊上的孩子,她和熊梦雪快点把之前没摆好的床摆好,好让孩子们午睡。
过了一会儿,园长和Cindy上来了。钟雪晴和熊梦雪摆好床,引导孩子两两一组按学号进入教室时,正好看到园长抱着Mia从走廊上经过,而行政老师Cindy和生活老师Lara火急火燎地跟在后面。主班老师Ariel回到班上,帮忙一起给孩子脱鞋、脱衣服,组织孩子午睡。
等孩子们都就寝了,三个老师才闲下功夫喘口气。
Ariel对钟雪晴、熊梦雪小声说:“你们不知道,我那时把Mia的裤子一脱,一团屎直接掉在我手上!我都惊呆了!”她讲得绘声绘色,表情极具感染力,钟雪晴和熊梦雪有种身临其境的画面感。她们三人都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也都没结婚生子,一直都还挺聊得来的。
熊梦雪开玩笑说:“Ariel,你今天不要和我有任何肢体接触啊。”
Ariel故作生气地扬起手,作势要摸熊梦雪的脸,被熊梦雪灵巧机敏地躲开了。当然,Ariel只是做做样子,没想真的碰到熊梦雪。
围观的钟雪晴在旁边偷笑。她拿起托盘,对她们说:“那我去打饭了。”
钟雪晴来到厨房,厨师刘师傅早就做好了大家的饭菜,并且贴心地给大家打好了饭菜,方便老师们直接端。钟雪晴对刘师傅笑着说:“刘师傅辛苦了!”
刘师傅也笑着回答:“不辛苦,命苦。”
钟雪晴被刘师傅乐观的自嘲给逗笑了。是啊,不辛苦,命苦。谁不是呢?只不过,在这个世界上,总有更苦更难的人。和那些苦难的人相比,他们这样,确实算不了什么。
即使钟雪晴还是觉得自己很苦。尤其是看到今天的菜——苦瓜,外加千张炒肥肉。是还嫌生活不够苦吗,连菜都要吃苦的?
她把菜端到班上,熊梦雪和Ariel正在哄着不愿睡觉的宝宝睡觉。她俩见钟雪晴回来了,正好孩子也安抚得差不多了,她们三人就围坐在一起,准备吃饭。
Ariel没精打采地说:“我现在想到那个画面,都有点吃不下去。”
钟雪晴好言相劝:“还是吃点吧,不然下午要饿的。”钟雪晴话虽这么说,但她看着这绿油油的苦瓜,也毫无食欲,只能就着千张吃一点。
熊梦雪也不喜欢吃苦瓜,她看钟雪晴也没吃苦瓜,问:“Yuki,你也不吃苦瓜吗?”
钟雪晴点点头:“我从小就不爱吃,太苦了,真的吃不下去。”
“我奶奶说,吃过苦的人才爱吃苦瓜,没吃过苦的人,就会觉得苦瓜很苦。可我觉得我现在已经很苦了,但我还是吃不下去这苦瓜。”熊梦雪一边把碗里的苦瓜倒到自己的碗盖上,一边说。
她们一边吃,一边还要观察孩子的情况,生怕一个不小心又出什么意外。小霸王King大概是上午在教室里跑来跑去跑累了,这会儿睡得很香,钟雪晴和熊梦雪觉得此时的King才是最可爱的。要是能让他睡一下午……那也不可能。还是珍惜这片刻的安宁吧。
教室门被生活老师Lara打开,园长抱着Mia进来。主班老师Ariel上前指引园长把Mia放到她的床上,她们给Mia盖好被子,安抚Mia睡觉。
她们谢过园长的帮助,园长没说什么,离开了教室。她们四位老师终于来齐,大家一起吃饭。Lara把孩子们中午没吃完的土豆炒肉丁拿过来,大家分食了。
吃完饭,大家轮流着出教室去洗碗和上厕所。Lara还有些孩子的碗没洗,现在孩子们睡了,也不好去洗碗,容易吵醒孩子。于是她也只能让碗先留在那儿,等孩子醒了再洗。她之前跟着园长去处理Mia裤子弄脏的事,忙了好一会儿,这下人也累得很,就躺在一张空着的小床上,歇一歇。毕竟Lara已经五十几岁了,不如这几个年轻姑娘精力好。这几个小姑娘中午不睡觉,尚且能够熬得住,Lara中午不睡觉,真的就精力不济了。
钟雪晴洗了碗,上了厕所,那种无力感又涌上心头。她真的,又感到头晕。她好像一旦太累,就容易头晕。当然,也可能到了一点钟这个点儿,人都会犯困吧。再过一会儿,熬过了这个点儿,大概就好了。
她去办公室,从自己包里拿了几袋速溶咖啡,回到教室,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再不喝点咖啡压一压,她真怕自己撑不住了。这才只是周一啊,一周,还长着呢。
钟雪晴见熊梦雪也一副霜打的茄子般萎靡不振的样子,就给她一袋咖啡。熊梦雪轻声谢过钟雪晴,也去泡了咖啡。钟雪晴也给了Ariel一袋咖啡。她们几人一人守着一块地盘,方便照顾教室的孩子。
粗略一看,孩子们貌似都睡了,但是,稍稍用心,便能看到看似风平浪静下那一双双不安分的眼睛,正滴溜溜转个不停。酷爱奥特曼的二次元小男孩Baron躺在床上,还不忘把手伸出来,做着一些类似于奥特曼变身的动作。熊梦雪看到后,把他的小手藏进被窝,不许他再伸出来,以防感冒。最后进教室的小心眼Mia,虽然自从拉裤子后一直没说话,但是表情始终是气鼓鼓的。主班老师Ariel发现后,也主动在她身边轻轻拍背、哄她睡觉。小哭包Andy若有似无地发出轻哼声,似乎又在想妈妈了。钟雪晴把小板凳搬到Andy旁边,安抚他,让他乖乖睡觉。
一天的工作仍在继续。午睡时间到,伴随着午睡结束的歌声,老师们给孩子们穿衣服,带他们上厕所。
“Yuki,你猜,今天会有几个孩子尿床?”熊梦雪刚好和钟雪晴靠得近,她俩分别在给不同的小朋友穿衣服。
“两个?”钟雪晴猜测道,希望不要更多了。
熊梦雪把睡得迷迷糊糊的娃娃头小姑娘Dora抱出来,开心地自嘲道:“现在已经有一个咯!”
钟雪晴有种不好的预感。她也忐忑不安地把小哭包Andy从被子里捞起来,她还没来得及看,已经听到Andy吐着舌头不好意思地说:“嘻嘻嘻嘻……我又尿床啦!”Andy这小表情看上去还有那么几分难为情,但他的声音听上去却颇有几分得意之感,似乎自己做了什么值得夸耀的事。钟雪晴感觉Andy这小哭包可以改名叫小尿包了。
钟雪晴和熊梦雪相视无言,哭笑不得。她俩只能先和主班老师Ariel打招呼,让这两个孩子先在床上盖好,给其他孩子穿好衣服后,最后帮他俩处理。这也是她们四位老师之前商量出的结果,那就是把午睡尿床的孩子最后处理,免得其他孩子无人照管。
“Yuki,看来你猜错了。”熊梦雪对钟雪晴说,她又发现了一只尿床的小可爱——双胞胎姐妹花中的妹妹。
妹妹尿床了,钟雪晴看了一眼依旧酣睡的姐姐,和熊梦雪面面相觑。钟雪晴把姐姐抱起来,果不其然,也尿湿了。果然这双胞胎姐妹花总是同频道的。
吃午点的时候,小朋友们喝着酸奶,吃着面包,除了时而发生的抢食事件外,总体还算和谐。钟雪晴和熊梦雪中午没吃饱,看着孩子们吃,自己还挺馋的。但是这些点心只有孩子的份,没有老师的份,她们只能干瞪眼。
就在钟雪晴、熊梦雪眼馋的时候,一声叫喊如平地惊雷:“我就是不想和你坐一起!”
老师们聚焦过去,原来是小心眼Mia在闹脾气,她斜着眼睛睨视着和她同一桌的公主病Sarah,龇牙咧嘴,像一只走投无路、好勇斗狠的小兽。
离得最近的钟雪晴赶紧走过去,询问道:“Mia,怎么了?”
“她吃了我的面包,我就是讨厌她!”小心眼Mia怒喝道。
公主病Sarah对小心眼Mia的叫嚣熟视无睹、置若罔闻,又从公共盘里拿了一片面包,若无其事地送进口里,还不忘添一把火:“我也讨厌你,臭粑粑!”
Sarah的举动彻底激怒了Mia,Mia突如其来大声痛哭起来。钟雪晴还没来得及劝诫,只见Mia哭得撕心裂肺,她也只好抱着Mia先远离事发现场。
钟雪晴把Mia抱到教室外面的走廊上,在长椅上坐好,把Mia抱在怀里,不住地安慰她。Mia的哭声震天动地,把园长和Cindy都吸引过来了,钟雪晴告诉她们没事,让她们去忙自己的事儿。Mia又哭了好一会儿,等情绪宣泄得差不多了,这才由鬼哭狼嚎转为小声啜泣。其间,班上的其他三位老师轮流来看了看,给钟雪晴递了卫生纸,又怕孩子哭得太凶会缺水,还把孩子的保温杯递过来了。
钟雪晴给小心眼Mia擦了眼泪,问她:“Mia,喝点水吧?不喝水,会口渴的,喉咙会不舒服的。”
Mia从之前失控的状态中慢慢走出来了,已经冷静多了。她点点头,大口大口就着吸管喝了水。看来,她真的哭得口渴了。
钟雪晴安慰她:“Mia,没事的,每个小朋友都会弄脏裤子的,这是很正常的。你看,今天中午,Dora、Andy他们四个小朋友也尿床了。”
钟雪晴见Mia耷拉着脑袋不说话,继续安慰她:“还有,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小时候也拉过裤子。”
Mia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终于望向钟雪晴,懵懵懂懂问道:“老师也拉裤子吗?”
钟雪晴被她可爱的提问逗笑了,摸摸她的小脑袋:“当然了,老师也是从和你一样的小朋友长成大人的。”
“那我以后也会长得像你这么高吗?”Mia的眼中绽放出光芒。
钟雪晴一边暗自心想,小可爱,老师并不高呀,一边开心地回答:“是的,你要多吃饭,不挑食,以后就会长得比我还高。”
“嗯!”Mia用力地点点头。
“那我们回教室去吧,看看Lara老师有没有给你留面包。”钟雪晴趁机抱起Mia,回到教室。Mia没有说话,算是同意了。
小朋友们已经开始进行下一系列的活动了,还好,Lara那还有多的面包,给Mia吃了。Mia吃得津津有味,刚才的不愉快早就一扫而空。
钟雪晴心想,当个孩子可真好。可惜,自己早就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再也回不去最最天真快乐的童年了。
下午继续在手忙脚乱中度过,老师们还时不时要制止小霸王King的任性妄为,一天忙下来,就跟打仗一样。
下午,园长给了钟雪晴一个神秘兮兮的黑袋子,说是让她记得放学时交给Mia的家长。园长这么一说,钟雪晴瞬间明白这个袋子里装的是什么了,立刻条件反射般伸长胳膊,把这个袋子拿得离自己远一点。
园长被她这个动作逗笑了:“我给Mia洗了的。”
钟雪晴不置可否地笑笑,依旧保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往教室走去,生怕这个袋子挨到自己了。
洗不洗是一回事,但钟雪晴既然知道这条裤子曾经那样过,还是挺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的。
下午Lara忙里偷闲跟她们说了自己跟着园长和Cindy去给Mia收拾的场景。她说那裤子都已经脏得惨不忍睹了,她们也烧了好几壶水,用温水给Mia洗了好几次身体,这才完全洗干净。那条毛巾用完后,也没眼看了。Lara说她也挺佩服园长的,居然能做到把那样的裤子给洗了。
听过这一经历的钟雪晴,实在没有办法让袋子靠近自己。听说有了孩子之后,再怎么样的洁癖都能治好。但没结婚生子的钟雪晴显然还无法做到不嫌弃、不介意。
到了放学的点,钟雪晴没忘记拿上那一袋“礼物”。她提着这个黑塑料袋,离自己远远的,又心想,如果Mia的家长看到自己这么嫌弃这个袋子,似乎不太好,于是把自己的动作收敛了些,但还是保持着不让塑料袋挨到自己的距离。
终于送走了孩子们,老师们有时间结伴同行,去上厕所。上完厕所,大家继续做清洁工作,然后聚集在一起,进行每日例会。
每天的查漏补缺工作都是必不可少的。
主班老师Ariel就Mia拉裤子一事进行了分析,说虽然老师们会每隔一段时间就带孩子们去上厕所,但依然会有特殊情况的发生。虽然老师们也多次教育过孩子,要上厕所的话,就告诉老师,但还是有内向、沉默的孩子不愿意说,最终拉到裤子里。
老师们也帮忙想解决方案,继续在家长群提醒家长每天都要给孩子带两套干净裤装和袜子自然是必不可少的,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最关键的,还是要让孩子学会主动表达,说出自己的需求。这样,老师们才能及时给出帮助。
Ariel说,自己会找一些故事讲给孩子们听,告诉孩子们,如果要上厕所,一定要大胆地告诉老师。要上厕所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没有人会笑话的。当然,她也会跟孩子的家长进行沟通,家校共育,共同帮助孩子。
园长还提出教室和厕所的卫生纸使用过快,今天早上刚换的纸,她刚才去看,就已经不多了。
生活老师Lara说,冬天很多孩子都容易流鼻涕,要用卫生纸也在所难免。而且吃了炸酱面、喝了汤之类的也需要擦嘴巴。再说孩子们不到一小时就要上一次厕所,肯定也要用到卫生纸。
园长说,那给孩子擦鼻涕就少用点卫生纸,一节就够了,最多两节。再说有的孩子的包里有卫生纸,那就用孩子自己带的卫生纸。
钟雪晴心想,用一节卫生纸给孩子擦鼻涕,她还怕擦到自己手上了呢!
熊梦雪也心想,收家长一个月四千块钱,一点卫生纸都舍不得,而且幼儿园本来就买的很便宜、很劣质的卫生纸。真是抠抠搜搜。
但她们两个小怂包,也只是在心里diss一下罢了,并不敢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