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健付完钱过来,他和熊梦雪一起去拿食物,钟雪晴负责看着包。
熊梦雪一会儿就回来了,她端了两碟水果,让钟雪晴边吃边等,钟雪晴谢过她。别看熊梦雪大大咧咧,其实还是很暖心的。
一会儿,侯健回来了,换熊梦雪和钟雪晴一起去拿食物。等食物拿得差不多了,大家就可以大快朵颐了。
熊梦雪不顾形象地啃了一大口鸡腿,颇有梁山好汉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豪迈豁达:“终于能吃顿好的了,我天天中午在幼儿园吃那什么豆芽、白菜、花菜、萝卜,我都快吃成兔子了!”
钟雪晴被她口齿不清的吐槽逗笑了,想像之前那样和熊梦雪畅所欲言,但熊梦雪男朋友在这儿,让她有点儿不自在,就只顾着笑,没说话。毕竟,电灯泡还是要有作为电灯泡的觉悟的。
侯健看熊梦雪把自己说得可怜兮兮的,忍不住问道:“你们在幼儿园工资多少?”
“三千。”熊梦雪伸出三根手指,回答道。
“扣除五险一金后吗?”侯健问。
“哥,没毕业不交五险一金,毕业了才能交的。再说我们这私立幼儿园,有五险都不错了,哪来的一金?一看就是富家子弟,没工作过的,缺乏社会经验。”熊梦雪嘚瑟地调侃。
其实吧,熊梦雪哪里知道什么五险一金,这还是钟雪晴告诉她的。钟雪晴有个大学老师特意强调过五险一金的重要性,也告诉学生们一定要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所以有心的钟雪晴给记住了。而熊梦雪前几天刚从钟雪晴这儿弄懂,这会儿就自个儿当起老师了。
侯健拿卫生纸温柔地擦去熊梦雪嘴角吃鸡腿沾到的油,回答:“你这每周六还上班,工资都只有三千,还不如不去上班得了。又苦又累,也学不到什么,浪费时间浪费青春。干脆这样,我每个月给你三千,你别去工作了。”
熊梦雪斩钉截铁地拒绝:“不行!我这是没转正,等我转正当主班老师了,工资还会涨的。再说,没有谁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如果收了你的钱,那不跟包养没区别了吗?”
钟雪晴听了熊梦雪的前半段话,还挺在心中为她拍手叫好的。但等钟雪晴听到“包养”二字时,不禁老脸一红。果然是大大咧咧、口无遮拦的熊梦雪无疑了。
“三千就能包养女大学生?那你是不是也太廉价了?”侯健顺着熊梦雪的话插科打诨。
熊梦雪送他一对大白眼。她就当侯健在开玩笑,也没往心里去,继续啃着鸡腿。
侯健见熊梦雪不搭腔,继续游说:“我是说真的,别去上班了。你搬来我的公寓,天天陪我吃喝玩乐就行了。不用工作,不用吃苦受气,还能有钱赚。女生没必要那么辛苦,找个有钱的男朋友,就什么都有了。”
“我又不是三陪,干嘛陪你吃喝玩乐啊?再说,我又不是看上你的钱。”熊梦雪依然只对手里的鸡腿感兴趣。
侯健邪魅一笑:“三陪还要陪睡,你能陪睡吗?”
熊梦雪不自然地瞟了钟雪晴一眼,然后对着侯健杏眼圆睁:“Yuki还在这儿,不许开黄腔。”
侯健笑起来,笑得有几分得意洋洋。他见怪不怪地说:“都是成年人了,没必要装纯洁。说不定别人比你懂得还多呢。”
“喂,小猴子,你再这样,我就要生气了。”熊梦雪放下手里的鸡腿,义正言辞地说。侯健和她开玩笑,可以,毕竟他们是男女朋友关系,感情基础和亲密关系摆在那里。但是开她朋友的玩笑,那可不行。何况这个玩笑一点儿也不好笑。
侯健发现熊梦雪不是在开玩笑,于是也就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脸:“好啦好啦,我错了。开开玩笑都不行啊?”
熊梦雪还想说什么,侯健夹了一块蛋糕到她碗里,哄道:“小猴子携蛋糕向小熊姑娘赔罪,别生气嘛。”
熊梦雪抿抿嘴,拿起蛋糕开吃,这一篇就算翻过去了。和人生气,也没必要和美食生气,这是熊梦雪的快乐之道。
钟雪晴虽然一直没说话,但他们的每个动作、每个表情、每句话语都被她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她不是不理解小情侣之间的小情趣,但是,她还是对侯健的印象打了折扣。起初,她见侯健有时来接熊梦雪,还觉得他对熊梦雪还挺体贴。最初见面时,侯健也算有礼貌,也主动去付钱,这些都是加分项。但是,他刚才的这番言论,不尊重女性,大男子主义,没有边界感,没有分寸感,把熊梦雪当作私有财产,这些,都让钟雪晴感到不太舒服。
吃完饭,熊梦雪和侯健还想逛一逛,但钟雪晴不想继续当金光闪闪的电灯泡了,就准备先去坐公交回学校。
她一个人走向公交站,边走边想,自己对侯健不太好的印象,究竟是因为侯健本人真的不那么好,还是她自己太锱铢必较了。
“Yuki!等一下!”熊梦雪火急火燎地追过来。
“怎么了?”钟雪晴停下脚步。
熊梦雪从熊本熊挎包里拿出一支护手霜,不由分说地塞到钟雪晴手里:“前几天就发现你的手都开裂了,我知道这个牌子的护手霜特别好用,就在网上买了,昨天收到的,打算今天上班的时候给你。结果,一上班就忙得什么都忘了,刚才走到护肤品专柜,才想起来,就赶紧过来给你。”
钟雪晴又被熊梦雪给暖到了。平淡乏味的生活中,朋友们的善意让她感动、给她力量。她连忙说:“谢谢谢谢。多少钱,我转给你。”
“哎呀,你怎么又提钱?这是我作为朋友给你的,不要白不要啊!”熊梦雪冲钟雪晴俏皮地说。
钟雪晴还想给钱,又觉得这样好像辜负了朋友的一番好意,也就作罢。但她知道,自己也会找个时机买礼物还回去的。礼尚往来,才能友谊长存。占朋友便宜,这样的友情注定不会长久。
熊梦雪停顿了几秒钟,又说:“Yuki,小猴子平时和我插科打诨习惯了,刚才说话可能有点过了,你别介意啊。要是让你不舒服,我替他跟你说声对不起。”
其实熊梦雪也不像她看上去那么神经大条,她也有细腻柔软的一面。她有时候还是很能感同身受的。
钟雪晴淡然一笑:“你又没做错什么,没事啦。”
“那就好!我还生怕你会不开心。小猴子他和我一样,有时候说话不过脑子,但他没什么坏心肠的。他人真的很好的。”熊梦雪继续为侯健说好话。
钟雪晴看着熊梦雪,她一副恋爱中的小女生的娇羞模样。钟雪晴知道谈恋爱是熊梦雪和侯健之间的事,她作为外人不该插手,但她作为朋友,又无法做到置身事外、冷眼旁观。
于是,她紧紧握住熊梦雪的手,郑重其事地对她说:“Mercy,我不知道这些话我该不该说,但是我还是忍不住要跟你说。你千万别搬去和侯健同居。和男朋友同居,肯定不是单纯地住在一起那么简单,肯定会……”
说到这里,钟雪晴的脸忽地红了,叹了口气继续说:“你又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万一是渣男怎么办?不管怎么想,吃亏的多半都是女生。你一定好保护好自己,洁身自爱,坚定信念,千万不能答应他!”说到最后,钟雪晴把熊梦雪的手握得更紧,她的句句叮嘱真的都发自肺腑。
“Yuki,我妈都没你这么操心,”熊梦雪依旧嬉皮笑脸,见钟雪晴这么严肃认真,也就收起了笑容,“Yuki,我知道你是关心我,我真的很谢谢你。你放心,我不会和他同居的。我怕疼,到现在都没敢打耳洞,更不可能做别的事了。”
钟雪晴听熊梦雪这么说,这才放宽了心。但她还是嘱咐道:“那你答应我了,千万不能和他同居啊!”
“放心吧放心吧!”熊梦雪连连点头,就差对天起誓了。她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边往回小跑边对钟雪晴说:“Yuki,小猴子给我打电话了,我先走啦!你就安心地上路吧!”
钟雪晴点点头,突然意识到熊梦雪这句“你就安心地上路吧”,怎么听着这么奇怪,像犯人行刑前吃饱了好上路一般。
钟雪晴一个人在公交站等车,又一个人上车回学校。其实公交站和公交车上人流如织,只是没有陪她同路的熊梦雪了。
其实,很多时候,人都是孤独的。可能钟雪晴早已习惯了朋友们的陪伴,所以,一个人的时候,偶尔还是会感到寂寞吧。
虽然今天下班的时候天还是亮的,但吃完饭,天就逐渐黑了。所以钟雪晴站在公交车上,依然只能看到一片暗夜。但窗外的灯光璀璨绚丽,令人陶醉。只是钟雪晴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在这个迷人而又现实的大城市生存下去。现在还能住大学的寝室,等明年毕业了,就必须搬出去了。在外面吃饭不比学校食堂便宜,而且租房子又是笔不小的开销,再说她也不知道这份工作自己究竟还能坚持多久。虽然吧,她也知道,现在不比从前,她倒也不至于必须对一份工作从一而终、死心塌地,但这毕竟是她的第一份正式工作,她不想轻易放弃。老师也说过,太频繁地换工作不太好。
钟雪晴越想心里越烦闷,何况这也不是她一时半会儿能想出结果的,只能把视线从灯火阑珊的窗外投向熙熙攘攘的车内。
一个九岁左右的小姑娘,脸上画着大浓妆,穿着舞蹈服,外面套着棉袄。一位老人站在她旁边,估计是她的奶奶或者外婆吧。老人给小女孩拿着背包,背包上印着大大的XX英语培训机构。
“奶奶,我饿了……”小姑娘拎起手里的透明塑料袋,是一袋小笼包。她摇一摇,冲奶奶示意。
“现在吃味道太重了,怕别人有意见。下车了再吃。”奶奶好言相劝。可见这是位很有公德心的奶奶。
“可是下车了就要去上英语补习班了,哪里有时间吃包子啊?”小姑娘嘟着嘴埋怨道。
奶奶继续安慰她:“下车了边走边吃,还是能挤出时间的。”
小姑娘瘪了瘪嘴,但还是乖乖听话。她把塑料袋放到鼻子边猛吸一口又放下,似乎闻了味道就能饱了肚子一样,跟望梅止渴、画饼充饥有得一拼了。
钟雪晴刚吃完自助餐,饱得跟身怀六甲一样,简直怕司机一个急刹车她自己就变喷泉了。看到小姑娘和奶奶这么辛苦地赶场子上补习班,又觉得有点辛酸。
旁边有位花白头发的奶奶听到祖孙俩的对话,忍不住热心肠地说:“这位奶奶,你就让孩子吃吧,我们不说什么。”
小姑娘的奶奶感激地冲对方点点头,又看向离得最近的钟雪晴,似乎是在询问钟雪晴的意见。钟雪晴友善地笑了,说:“小朋友吃吧,没事的。”
小姑娘听到大家的话,又望了望奶奶,她还在等待奶奶的同意。奶奶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催促小姑娘快点吃,免得味道难闻、惹人厌弃。
小姑娘得到了奶奶的允许,喜笑颜开。她迅速往自己嘴里送了一个包子,又夹了一个包子送到奶奶嘴边,含糊不清地说:“奶奶,你吃。”
奶奶责怪她:“这孩子,自己一个人吃就算了,还给我吃。”但奶奶的脸上却并没有责怪的神色,反而带着笑,声音中也透着快乐。她接下了孙女喂的包子。
旁边花白头发的奶奶问道:“你们这是去表演了的吗?”
小姑娘的奶奶回答:“是啊。她的舞蹈班老师今天带着她们一群孩子去商场表演。她表演完还得赶去上英语补习班。”
“现在的孩子都辛苦,大人还有双休日,孩子连周末都得上补习班。不简单哪!”花白头发的奶奶感叹道。
“是啊,但是大家都上补习班,她要是不上,就落后了。现在的孩子,竞争大啊!”小姑娘的奶奶连连摇头。小姑娘趁机又给奶奶喂了一个包子。
钟雪晴望着祖孙俩,心中也五味杂陈。她为祖孙的感情动容,也为两人的辛劳叹惜。九岁左右的小姑娘,不仅周一到周五要上学,连周末要连轴转地上补习班;小姑娘的奶奶,花甲之年还得跟着孙女到处跑。
钟雪晴又看了看其他人。有年轻人提着菜,得回家做饭;有拿着大工具箱的工人师傅要走到后门处,由于工具箱太占地方,他经过时跟周围的人连连致歉;有年轻妈妈独自照顾着婴儿车中一两岁的孩子……还有司机,在黑夜里驾驶着公交车,载着一群迫切归家的人。
是的,自从上班后,钟雪晴总觉得自己上班辛苦。但是,平心而论,活在人世间,谁又不辛苦呢?大家都一样,谁不是一边熬、一边拼呢?
今天算是回来得比较早,下车时才七点多钟。钟雪晴去学校的水果店买了一袋橘子,不紧不慢地在校园里晃荡。
提着开水瓶打开水的女生,三三两两在开水房谈笑风生;小情侣们勾肩搭背,尽情释放着恋爱的酸臭味;篮球场上,依然有借着路灯的光亮挥洒汗水的热血青年;图书馆灯火通明,点亮了莘莘学子的梦想和希望。
钟雪晴剥了一个橘子,边走边吃。橘子很酸,一点都不甜。但是钟雪晴还是皱着眉头把橘子硬生生咽下去了。她有种错觉,这不是橘子的味道,而是生活的味道。
是的,她的心境也正如这橘子一般,酸酸涩涩的。
不想毕业。
不想长大。
不想工作。
不想受苦。
可是,时间逼着她成长。父母已经为她挡风遮雨二十多年,她不能再当父母的负担了——虽然父母从未觉得她是负担过。但她只有去工作,才能赚钱,才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才能让自己在乎的人过得更好。退一万步讲,哪怕没有能力给家里帮忙,至少不能给家里添麻烦吧。虽然父母也从未认为她是麻烦过。
所以,哪怕生活再苦再难,她也要咬着牙咽下去。况且,比她更苦更难的还大有人在,她这又算得了什么呢?和真正饱经沧桑的苦命人相比,她也不过是无病呻吟罢了吧。
可是,她真的舍不得离开这校园,舍不得离开小伙伴。她和室友们在这里度过了最青春烂漫的时光,最熠熠生辉的日子。早上起床,大家嘻嘻哈哈,一起抢厕所;六个人手挽着手,一起上课下课,一路欢声笑语;有人过生日,其他小姐妹凑钱买蛋糕,来个生日惊喜;偶尔闹矛盾,冷战或者热战一阵子,但最后也会和好如初。
她舍不得,真的舍不得。
在学校又逛了一会儿,她回到了宿舍。
敲开宿舍门,依然只有不考研的姗姗一个人在宿舍。她今天没看综艺,而是在网上搜电影,见钟雪晴回来,正好招呼她:“晴儿,你回来了。我准备找个电影看,要一起吗?”
钟雪晴放下背包和橘子,笑着回答:“我先去上个厕所,上完就和你看。”
“好!”姗姗开心地回答。
“你打算看什么?”钟雪晴上完厕所,把自己的椅子搬到姗姗身边,问道。
姗姗回答:“我也不知道。我搜了一个日本电影,叫《横道世之介》,豆瓣评分还蛮高的,8.8分。不过是2013年的电影,不是新电影。你想看吗?”
“看吧看吧。大家都说好,肯定很好看。”钟雪晴从自己的桌子上拿过两个橘子,和姗姗一人一个。
姗姗谢过钟雪晴,把自己桌上的瓜子移到她俩中间。和小姐妹一起嗑瓜子、吃橘子、看电影,也算一大享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