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微妙的故人

孔笛离开之后,尹午熵终于清净下来了,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准备睡觉,算着时间也到了毒素反弹剧烈发作的时候,就服了药。

尹午熵本以为会是一夜无眠,但是没有想到到了半夜时分会做起来梦来,也不算是噩梦吧,不过是梦见尹久川将一柄利剑刺进了自己的胸膛,面目狰狞的历陈自己这些年对他的无情折磨。

尹午熵睁开眼睛,觉得身上有些粘腻,一抹却是冷汗,便喊了下人去烧热水,自己则沉入到过往的记忆里。

尹久川是被他捡回来的,准确一点说是在他领着教众前去攻打洛水山庄的时候,遇见庄主的一对儿女将他灌了毒药沉入到河水中,那天正巧他在河边的树上歇息,出于跟正道作对的心思就将人救了下来,没有想到对方身上居然会有烂柯人这种他急需要的毒,更加没有想到这种毒简直就像是为了尹久川而生一样,能抗下药毒,仅凭一些护持心脉延迟生命的药,平平安安的活到这么大,转眼间已经要成亲了。

尹午熵负手立于窗户边,看着暗沉空中的那轮明月,惊觉已经快到了尹久川的生辰了,只是这次生辰应该注定过不了了,说来也好些年没有给尹久川过生辰了。当年尹久川被他救回来之后就发现人失了忆,便隐瞒了对方的真实身份和作用,按了一个少主的名头在他头上,换得他对自己效忠。

打着为他解毒的名字经常他的血液,那个蠢货居然一点都没有怀疑,二长老就算是头猪,抽了将近十年的血难道还配不出来解药吗?根本就没有动过这个念头好吧。

只是尹久川到底是胆子够大,居然背着他暗地里去查自己的身世,也让他查出来了,还神通广大的查出来自己利用了做了些什么。尹午熵已经忘记当时听见这个消息时何种感受了,只记得自己让人将他关到了刑堂了,按判教罪处理。

那一段时间过得十分混乱,后来还是孔笛来劝说了自己,就算要杀人,也需要先培育出第二个药人来,尹久川这才保留下一条命,原先的师慈徒孝也就此破裂。

尹久川的身体也在那一次的刑堂之行中伤到了根本,每次到了阴雨天浑身骨头就会疼痛难忍,尹午熵觉得这人也是活该,正常人查出来自己的身份是洛水山庄庄主的嫡子后不该是率先选择隐瞒吗?然后暗戳戳的寻找联系亲人的方法,只是尹久川的脑子大概当年溺水真的是伤着了,居然在他询问时大大咧咧的承认了,还不打自招的说出了自己还查出来了尹午熵利用他做药人的事情。

尹午熵真的觉得这种人,死了都不可惜,在千机教居然还有这等智商的人,甚至这人还能当上少主,简直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尹午熵正出神间,小厮已经将热水备好了,等人退下后,尹午熵就去了衣物开始沐浴。

往事带来的种种难言思绪随着温热的汤水洗过,全都消失不见了。尹午熵也意识到自己自从听说尹久川命不久矣后有些失控,行事多了几分肆意,少了几分理智。

尹午熵暗叹一声,或许孔笛担心的对,他的确不太正常,养头猪养了十几年的时间也是有点感情在的,等到了教中,说什么也要找理由去了他的少主位子,新的继承人也该着手找寻了,孔笛身边的那个根骨就不错,是个好苗子,到时候问孔笛要了。

前一天还是艳阳天,第二天却是小雨淅沥,正好一群人不用赶路,就缩在了屋子里找了乐子打发时间,尹午熵和尹久川都在练功,孔笛没有药房里那些毒物药草供他摆弄,只好拿了书籍在看。谢流歌却是采了叶子,放在唇间,轻轻哼出悠扬的曲调来,配合着潮湿的天气,倒是添了几分绵长萧涩。

孔笛听到隔壁院子里传来的清清淡淡的调子,眼角眉梢皆是讥诮,进了千机教还这么伤春悲秋也是个没脑子的。孔笛翻了身,伸手勾着了塌边小桌子上的鲜果,咬了一口,汁水甘甜,果肉香嫩,挺好吃的。

尹久川听到这声音,整个人恍若被雷劈了一样,僵硬的化成了一座雕塑,轻盈的调子像是落在心尖上的羽毛,不重,却难受的很。

这首曲子他很多年没有没有听见过了,只是没有想到会在这么一个平静又普通的下雨天里陡闻。尹久川几乎是连怕带滚的下了床榻,伸手打开房门就想要去见那个吹曲子的人,但是扑面迎来的水汽让人瞬间清醒过来。

声音是从隔壁传来的,而隔壁住的是孔笛,隔壁的隔壁是谢流歌。舒缓的曲子慢慢悠悠的响在耳朵边,仔细变认了位置,最后确定在谢流歌那里。

尹久川恍然若失,原来当年的小女孩是谢流歌,这个消息来得措不及防,前一刻他还在想自己要尽快疗好内伤,转瞬之间,却发现了这么一个说不出口的秘密,没有任何的铺垫,就是简单的睡了一觉起来,结果就发现换了个天。

谢流歌到底有没有认出来自己?想必是没有吧,那时候自己的嗓子坏掉了,声调异样,想必谢流歌是没有认出来自己,否则这么多年也不会一直对自己冷嘲热讽。

尹久川不知道该如何向谢流歌说这件事情,犹豫了一下,就喊了人弄了一张琴来,调了音,抬手就合上了谢流歌的曲子。这首曲子他太熟悉了,每一个起转承合都烂熟于心,暗地里也不知道练了多少遍,早已经是熟的不能再熟了,就算是喝醉了,他也能一丝不差的将整首曲子弹奏出来。

虽然现在只有一只左手,但是也勉强能奏出个大概。

谢流歌渺渺的叶笛声有了应和,谢流歌先是一怔愣,曲子断了一瞬间,但很快又接了上去,只是再次响起来的曲调就没有那么轻灵了,有些音忽高忽低的,不是很流畅。

谢流歌自然也是知道了在应和这首曲子的是尹久川,心里不由得喟然长叹,真是没有想到,当年那个小男孩居然是尹久川,那个总是哭泣个不停的小鬼长大后居然变成了这么个神经病,世事还真是讽刺的紧。

谢流歌很快就平复下心情,调子再次顺畅起来,一个个的音节散入进漫天水雾中,带着湿气钻进了尹久川的屋子。

谢流歌一直以为那个小男孩死了,每年还会在两人初遇的那天烧一些纸钱,没有想到,那些纸钱都白烧了。想到这里,谢流歌就忍不住笑起来,若是尹久川知道自己每年都在给他烧纸钱,怕是脸色好看的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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