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店家一面说着,一面又踢开一扇小门。
“军长,进来躲躲罢!这云朵黑成这样,肯定是冰雹,跑不了了!”
谁知,沈要无动于衷,却只定定的望破那天际,又自语道:“她会跑掉的……”
那店家还在碎碎念着。
“什么?谁要跑?那还不赶紧跑!跑过一劫是一劫!”
那店家一心烫一锅热油,心眼便离不开灶台。
沈要一见,便拍一把银元在案,又冷掷一声:“桃酥烤好了给我留着。”
说罢,只一背身拔步,便狂奔出去了。
冰雹如石阵似的砸下来,路人躲散,哄闹更比油锅沸水,窗瓦也碎裂,骇人胆战心惊。
沈要险险的蒙着头脸,不敢止步。
萧子窈也许不想再见他了。
——所以,要快些,再快些……
却说那厢,萧子窈一见天色骤暗,心下便有些忐忑起来。
却见那阴云如峦,如此势态,便不会是寻常的暴雨了。
“这天气来得真不是时候!”
萧子窈暗骂道,“那呆子好笨!待会儿若是桃酥烤好了,他肯定又要淋着雨跑回来!”
思及此,萧子窈于是携了一柄黑伞出了小白楼。
眼下,她的身份虽不自在,人身倒还算自由。
无有卫兵拦问,萧子窈仔细留了一道口信便上了街。
冰雹的个头又大又蛮,直将伞面砸得坑洼不平,她顶着黑伞,耳畔头顶炸响如战场。
更不肖说,那碎冰飞溅竟还惹得眼前斑驳,根本看也看不真切。
果然,冰阵如连天的炮火,不过多时,那黑伞便落下了窟窿、报废了。
萧子窈不由得怄起气来。
沈要吓她还不够、哄她又欠火候,她又何苦来寻他!
然,萧子窈心下恼着,却又不肯回首。
“算了,来都来了……”
萧子窈嗫嚅道,“反正,这冰雹又砸不死人。”
于是,再转一街巷。
于是,只一瞬,雨霖铃,又逢君。
萧子窈反应不及,登时被沈要横冲直撞的拽进了怀里。
萧子窈怔愣着。
“萧子窈!你想趁机跑掉、以后再也不见我了,对不对!”
他怎么会……这么笨啊。
落冰如枪林弹雨,人人逃窜闪躲得一干二净——偏他这呆子,但见她两手空空,却还要不顾一切的朝她奔去。
萧子窈于是摩挲着沈要的眉眼,闷声笑道:“是不是被冰雹砸坏了脑袋?呆子,我是来寻你的。”
沈要兀的一震。
他便紧紧的攥着她,简直一刻也不敢分离。
“我以为你还是怕我,所以不想要我了……你要是趁我不在的时候跑掉了,我……”
萧子窈牵他躲进一方窄檐下,有些好笑。
“——你会不惜一切的再次找回我。”
却见她笑语嫣然,出口也了了,“对不对?”
沈要一下子哑住了。
“……嗯。”
那冰雹整整落了半个钟。
云开天明,路上行人又往来。
如此,萧子窈还顶着满头的白纱,便显得有些进退两难了。
更不巧,四下里又无百货商店,帽子也难买到。
沈要于是想也不想,只一把解了钮扣,便将那军装兜着头、严严的罩住了萧子窈。
萧子窈忙不迭的要挡。
谁知,沈要却堵住她的嘴,满心切切。
“别挡。别不要我。”
萧子窈又羞又恼的嚷起来:“这样稀奇古怪的打扮更惹眼!”
的确惹眼。
正当时,却听得在后有人忽唤道:“沈军长……还有子窈?你们怎么在这儿?”
却见苏同心婷婷袅袅的迈出一间小铺,眉目微迷。
谁知,萧子窈怔了怔,竟然反口说道:“我上街来透透气,偶然遇见了沈要,便一道躲了躲冰雹。”
此话毕,沈要面色一冷,苏同心却一瞬舒下心来。
“真巧!我本来也是要去帅府坐一坐的,谁知突然下冰雹,黄包车跑不动了,我只好躲进小店里等候。”
苏同心轻言浅笑。
这一遭,是苏父教她来的。
晨间,苏父听了一道帅府拨来的电话,便说:“梁大帅和我说,沈军长今日解了紧闭,你不如趁机去看看他!”
苏同心于是妆点了一番,花呢洋装再扣一顶别着山茶花的帽子,小心翼翼的美丽着。
她总是有些心怯的。
索性,一时无言,萧子窈忽笑道:“同心,可否借你的帽子一戴?”
她一面说着,一面点一点额角,状似无奈。
“这白纱太显眼了,路上来来往往的人总盯着我看。”
苏同心顺遂道:“好的,当然没问题!”
说罢了,便取下那一顶小帽递与了萧子窈去。
沈要面色更沉。
萧子窈不动声色的睇了睇眼,只将那军装还了过去。
谁知,沈要却不接。
“拿着。”
“你穿。”
“我不穿,我嫌脏。”
“我不脏。”
“脏不脏是我说了算,不是你!”
萧子窈一下子恼了起来。
她直觉心火熊熊,简直要将口舌烧干。
“我说脏就是脏!你不要顶我的嘴!”
萧子窈低叱道,“你这脏衣服好重,我拿不动、手酸了!”
如此,沈要凝眉一瞬,却还是垂眸接过了手去。
没由来的,萧子窈一心反倒更焦灼了起来。
苏同心立在旁的,有些枯。
“子窈,其实我瞧着那军装并不脏的……”
萧子窈没好气的说:“我当然知道不脏,可我只是不想穿他的衣服罢了。”
苏同心滞了滞。
果然,萧子窈总是这般的骄矜恣意。
也许,又或恃宠而娇罢。
她于是绞着指尖,暗暗的艳羡不已。
萧子窈道:“这条街离帅府不远,不如我们走回去。”
谁知,苏同心方才应了声,沈要却说:“我去给你买桃酥。”
只一瞬,苏同心便乱了心神。
沈要分明说的是——你。
会是她么?难道会是她么?
萧子窈从不喜甜食,那桃酥……
苏同心猛的望定了沈要。
然,他却自顾自的、头也不回的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