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法务所的人早早的就到了帅府,只替萧子窈办过了转让地契的手续。
萧子窈转的那几间铺子,本就叫价,更有增值,数目巨大,法务所便派了两个账房,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单是要缴的税费便已高得吓人。
萧子窈此番作为,声势浩大,果然引得了旁人的瞩目。
于是,她方才送了客,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萧子山便已转来了小白楼。
萧子窈一见是他,面上毫无异色,只施施然的奉了茶去。
“四哥,快来尝尝我这瓜片!你之前不是总惦记吗,我今天让鹊儿从库房里找东西,正巧找了这一罐茶叶出来,可稀罕得很呢。”
萧子窈一面说着,一面举一举杯,作势便要自斟自酌。
谁知,沈要却兀的走上了前来,一把压住了那茶壶。
“六小姐,喝不得。”
沈要沉声道,“绿茶性寒凉,对您的身子不好。”
萧子窈撅一撅嘴:“那我喝什么?”
“喝热水。”
萧子窈气不打一处来,直恶狠狠的翻了个白眼。
“这一壶赏你了、赏你了!我不喝总行了吧!一天到晚的,就知道气我!”
萧子窈连连的撵着他道,“你去叫鹊儿泡一壶红茶送来,现在就去!”
沈要微一点头,复又看了看萧子窈,似是关切一般的,总也看不够。
萧子窈催道:“看什么看,我脸上难道有脏东西呀?”
沈要默了默。
他只是想多看一看她,却没什么想说的,便只好没话找话,道:“……六小姐,多喝热水。”
“你烦死人了!你到底去不去!”
沈要适才依依不舍的转身走了。
萧子山见那匆匆的背影,勾唇便笑。
“我看你一点儿也不像生气的样子,反倒是乐在其中。”
萧子窈微微一滞,倏尔嚷道:“四哥,我都快被他气死了,我才不快乐呢!”
萧子山调笑道:“这好说,你只管将沈要让给我便是了。眼下,我正好缺一个善武的副官,我看他就不错!怎么样,你给不给?”
“不给!我才不给!四哥欺负人,抢人直抢到我的头上了!”
然,萧子窈之于沈要,偏爱非常,任谁也能瞧得清楚。
正且说说方才的那一壶瓜片罢,价值千金的茶叶,萧子窈珍藏久矣,总也舍不得喝,谁知,一旦碰上了沈要,却是眼睛也不眨一下的、说赏就赏。
各中情思,又何须多言。
萧子山见她恼了,便将话茬翻了过去。
“——好了,不逗你了,说正事。子窈,你今天怎么把法务所的人叫上了门?”
萧子窈漫不经心道:“还能怎么,不过是转让地契罢了。”
“转给谁?”
“梁延。”
萧子山登时拍案而起:“荒唐!”
他负手而立,紧紧的皱起了眉。
“你好不容易与梁耀撇清了,怎么又同梁延扯上了关系!”
萧子窈委屈的说:“二姐前几日又出血,她的孩子快要保不住了,只有厚朴与山萸肉才能续一续日子……那药只有梁延才有。”
萧子山怒道:“所以你就拿地契同他换?你当父亲与母亲的心意为何物?那可是他们留给你安生立命的底子!”
“那二姐呢!二姐的孩子可是她安生立命的根!”
萧子窈不服气的说,“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二姐这孩子保不住,你们都打算瞒着她,让那孩子自生自灭!”
此话一出,萧子山便哑口无言了。
“……二姐以后……也许还会再有孩子的。”
“可二姐在乎这个孩子。”
萧子窈冷冷道,“我拼了命的要保住这个孩子,不过是为了吊住二姐的精神,只要她熬过了这一关、养好了身子,我定要将余闵与鹃儿赶尽杀绝!”
萧子山叹道:“正巧,关于鹃儿,我倒是审出了一点儿眉目……你先前落水之事,大约是余闵指使的。”
萧子窈听罢,目色微沉一瞬,便压低了嗓子。
“四哥,当真吗?我觉得其中必有蹊跷。”
她点一点茶杯,指尖蘸了些茶水,只在木几之上缓缓的落下一字。
梁。
“四哥,余闵就是个绣花枕头,他不敢派人推我的,除非有人在背后撑腰。”
萧子窈徐徐道来,“倘若不是沈要跟在我的身边,我便真的要掉进湖里淹死了,你们不得活剐了他?他不敢的、根本不敢的。除非他倚仗的,是一个能与爹爹叫板的人,那便只有梁显世一人了。”
萧子山皱一皱眉,倏尔一拂袖,只将那“梁”字抹去,竟写下了另一字。
沈。
萧子窈大惊,只一瞬,便呼啦啦的扫落了那一杯热茶。
登时,那热气白森森的冒着,显得有些莫测。
“四哥,不会是他!”
“如果不是他,那余闵又怎么保证你不会被淹死?设计你落水,本就不是盼着你死,而是盼着你在众人面前失身,不得已要嫁人!现在谁最想把你娶进门!?不就是梁家吗!”
萧子山咬牙切齿道,“是沈要救下了你,他也有嫌疑,也许他与梁家也有关系!沈要之后,便是梁耀,他曾与你交往甚密,最易得你轻信!”
萧子窈跳了起来,恨恨的说:“你胡说!沈要不会背叛我!他为我吃鞭子、为我做了那么多……你什么都不知道,却在这里不分青红皂白的猜忌他!”
谁知,话音至此,门外却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那是厚底军靴与银马刺的声音。
是沈要。
萧子窈一下子坐了回去。
房门一开,沈要便端着一壶红茶走了进来。
然,他只见萧子窈紧攥着手、咬唇坐着,满地又泼洒了热茶,登时心下一紧。
“六小姐,可是烫到了手!?”
沈要忙不迭的撂下那茶壶,只箭步上前,便捧起了萧子窈的手细看起来。
她的手上沾着水渍,方才又攥得太紧了,便在皮肉上留下了寸寸红痕,倒真像是被烫伤了一般。
沈要紧张的问道:“六小姐,疼不疼?”
他不敢碰她,只怕碰坏了她,于是俯着身子、屈着膝盖,轻轻的去吹她的手。
那般关切的模样,根本是装不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