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博士走了过来,面带微笑,手持一把铜制的长嘴壶,手法娴熟地为刘备斟上了一杯热茶。
茶色清澈透亮,茶香四溢。刘备轻轻端起茶杯,小啜一口,只觉得一股暖流从喉间滑过,直达心田。
他之前从未喝过这等茶,没想到这城中也有如此事物,这大唐盛世果名不虚传。
此时,旁边有几人讨论的声音传来:
“那杨妃就是妖妃!天下大乱,圣人一到城中竟然第一个想的就是给她找首饰……”
“此女祸国殃民,唉,为何太子不把她也杀了!”
“小声点!你不要命啦,那杜甫就是因为写诗讥讽,已经被抓,听说要处死,唉,可惜了他那绝伦的诗才哦……”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如此情真意挚的忧国之心,唉,昏庸啊……”
刘备心中一动,他虽不精这个时代的平仄之法,但这一句,就已是极有水平。
他喊来茶博士,塞了一些碎银,茶博士虽面色有犹豫,但过了好久还是拿来了一首诗。
《自京赴扶风咏怀五百字》“鞭挞其夫家,聚敛贡城阙……。”
刘备看完,把这首诗摁在了手底下,心中激动,却没有言语。
皇家的赏赐,当以赏有功,赏有功是为了国家的有效运转,以求万民安居乐业。
这是治国的根本道理。
这首诗中,这位杜陵布衣先责备自己的愚蠢,说自己不肯去巴结权贵,因此耽误了自己的营生。但又说自己现在虽还穷困潦倒,可又怎忍心不说真话呢?
他赞叹华清宫好像王母的瑶池仙境,却又说自己看到河水冲激着巨大的冰块,波翻浪涌。
他疑心这水是从崆峒山而来,怕要把天柱碰断!
然后他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他还说,人有贤愚,偶有偏失,但陛下怎可轻忘于此?
从万民的哀乐,推定一国的兴衰,却句句都是真知灼见,也定会应验的。
刘备看得久久沉默。
“刘将军在想什么?”
严天石从容在刘备面前坐下,打断了他的沉思。
刘备看了眼这位年轻人,严天石今日是潇洒少年郎的打扮,一身青衫手持折扇,像个世家少爷一样。
“严兄……”
“叫我子羽就好……”严天石温和地注视着刘备:“在下严天石,字子羽。”
刘备被他这种恭顺的态度疑惑到了,因为这位严天石名头并不小,他聪慧过人,深得李隆基信任,而且家世不凡,他都有听说。
严天石朝刘备深深拱手行礼,明显有亲近之意。
刘备不解,但他却也是豪放之人,也朝严天石微微行礼,不再拘谨。
“子羽此番约我在此,是有何事?”
严天石轻酌了一口茶,反而笑眯眯地朝刘备反问:
“侍者回报时说将军也有事找我,又是何事?”
“本是一件,现在却是两件了。”刘备叹息一声。
“哦,愿闻其详。”
“第一件事,却就是那匹马。”刘备指着屋外的那匹白色骏马,脸上有戚戚之色,道:“那马儿原属建宁王,他身死于乱军之中,现在想来,虽我与他未有过交往,但他却是果毅勇敢之人,只可惜死在乱事中。”
说到这,刘备向严天石拱手而道:“还请子羽将此马归还于其亲属,若非这乱世,其或许是个贤王,就当是我的一个执念了。”
严天石眯眼看着刘备,这的确是個奇怪的要求,但刘备此时的流露出的表情却是极为诚恳,不似作伪,像是他的真心,他不禁有些好奇,轻笑道:
“建宁王的确素有英毅之名,这般说来,将军是英雄惜英雄?嘶……将军不是河南人士吗?可是求学于河北?身上倒是有幽燕之地的慷慨之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