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时分,江岸风雨潇潇,绵密的雨丝仿佛织就了一道透明的帘幕,将天地隔绝在了模糊的边界之内。
几艘空船静静停靠在港口,船帆早已收拢,甲板上积满了雨水,滴滴答答地沿着船舷滑落。
码头集市寥落,偶有几声吆喝自勾栏酒肆中传来,但也显得空洞无力。
仿佛这座昔日喧嚣的码头,因这场雨而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在码头旁,隐约可见林木间露出几抹飞檐青瓦,那是青莲山庄的一角。
庄园依山傍水,背靠苍翠群山,面对烟波浩渺的江面,仿佛一位静谧的隐士,隐居在这片繁忙的港口之外。
青莲山庄乃京城权贵的私宅,每年盛夏酷暑之时,主人才会来此小住几日,平日里则交由护院看守,顺便打理码头的生意。
青莲帮,便由此得名。
然而,青莲帮虽然名为帮,却并非真正的江湖帮派。
除了帮主杨冠,其他人不过是些纠集在一起的地痞闲汉,依附着这座庄园,混迹于江安码头。
杨冠自幼在邬州三绝谷学艺,凭借着不俗的武艺和广泛的人脉,短短数月便在京城扎根,摆平了码头上的各路地头蛇,独占了江安码头这一黄金地段。
最近,他的野心逐渐膨胀,开始将目光投向了京城内部,试图进一步扩展自己的势力。zusi.org 狐狸小说网
杨冠曾仔细物色过京城的各个地段,发现天水桥这一带非常干净,没有其他地头蛇的势力,也没有官府的庇护,几乎是一个未经开垦的宝地。
而天水桥的韩家,虽是商贾之家,手上有钱却无人做官,正是他下手的绝佳对象。
于是,他决定通过沟通,试图在天水桥站稳脚跟,打算以青莲帮的名义,逐步掌控这片区域。
然而,杨冠的如意算盘却并非一帆风顺。
晌午时分,青莲山庄内,杨冠身着员外袍,坐在客厅的主位上,与几位天水桥的豪商侃侃而谈。
他脸上带着淡然的微笑,似乎并不急于达成什么协议,而是悠然自得地品着茶。
天水桥的韩三娘,是真不给面子。
杨冠轻抿一口茶,慢条斯理地说道,我杨某下了两次请帖,她都不曾赏脸,只是坐下来喝茶聊两句罢了,又不是贪恋她的姿色。
几个坐在下首的豪商听闻此言,面露尴尬之色,其中一人拱手说道:杨员外,韩三娘脾气确实硬,而且她与官府也有些交情,附近的商家大多听她的意思。
杨员外要派些人手,帮忙驱逐闹事的闲汉,的确是好事,但韩大东家不答应,我们实在不好拍板。
其他几人也纷纷点头,表示此事确实棘手,暗示杨冠若能摆平韩家,他们自然也愿意配合。
然而,他们的推辞与敷衍并未逃过杨冠的眼睛,他心中暗暗思索,这韩三娘不过一介女流,却为何有如此硬气的态度?
他正想着如何以恩威并施来压服这些商贾,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帮主,帮主……外面的呼喊声透过门缝传来,打断了屋内的谈话。
杨冠眉头一皱,显然对下属的莽撞行为极为不满,他将茶杯重重放在案上,沉声说道:我说过多少次,叫东家!
客厅外,一名佩刀汉子气喘吁吁地跑进门,拱手道:东家,有客人到访,是天水桥的陈镖头驾车前来,说是韩家的大少爷……
韩家的大少爷?杨冠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他曾听闻韩家的大少爷韩洛在京城中名声不佳,是个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不曾想今日竟会亲自登门。
他心中暗笑,觉得韩三娘或许是派了这个纨绔来搪塞他,但依然保持了表面的礼数,挥手道:让人进来。
几个豪商见状,便趁机起身告辞:那我等先告辞,杨员外与韩公子慢慢聊,若谈妥了,差人知会我等一声即可。
杨冠微微颔首,端茶送客,随后坐在主位上静候来人。
片刻之后,密集的脚步声从院外走道传来。
只见一名黑袍公子在陈大镖头的引领下,昂首阔步地走了进来。
此人身形颇高,面色冷峻,眉目间透出一股威严,显然不是那种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
陈大镖头则毕恭毕敬地为其撑伞,态度颇为恭谨。
其后,还跟着五名镖师,为首的老叟手提一把黑鞘长刀,神情肃穆。
杨冠见状,不由得挑了挑眉毛,心中暗暗惊讶,看来这位韩家大少爷并非等闲之辈。
他放下茶杯,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柄黑鞘长刀上,心中暗生警惕。
刚刚走出大门的几个豪商见到风凌天的气势,也不禁停住了脚步,拱手道:公子倒是面生,您是韩家的大少爷?
风凌天面色冷峻,未曾回应,只是大步走上台阶,从李乾手中接过佩刀,直接进入了大门。
李乾随后将大门紧闭,将一脸茫然的众人关在了外面。
杜威见状,心中一惊,正欲上前询问风凌天的打算,忽然听到屋内传来一声拔刀声,顿时心中一凛,知道事情不妙。
屋内,杨冠坐在主位上,神色渐渐凝重,他察觉到风凌天的来意不善,心中暗暗戒备。
眼见对方刀锋出鞘,他立即伸手去抓摆在中堂下的阔背大刀。
然而,风凌天的动作比他更快,刀光一闪,长刀已然直劈向杨冠的头顶。
杨冠虽身手不凡,但在风凌天这记力劈华山的攻势下,还是被震得胸口一闷,阔背大刀虽已横举身前,却依然难以承受这巨大的力量。
他只觉一股巨力袭来,整个人连同手中的大刀被压得重重摔在地上,太师椅也在这股巨力下轰然倒塌,碎成数段。
杨冠摔倒在地,正待爬起,便见风凌天如影随形而至,刀锋再度直逼而来,锋芒毕露。
杨冠心中骇然,知道眼前这人来者不善,恐怕今日难以善了。
他猛地蹬地一脚,借势拉开了与风凌天的距离,再次提刀迎战。
然而,风凌天的刀法迅猛无比,每一招都带着雷霆之势,将杨冠逼得连连后退,毫无招架之力。
杨冠被风凌天步步紧逼,几乎无从招架,只能被迫退入后院的雨幕之中。
雨水打在他脸上,混合着汗水,顺着脸颊滑落。
他强行抵挡住风凌天的一记重劈,却依然被巨大的力量逼得杨冠身形不稳,整个人向后跌退几步,后背重重撞在院中的漆木柱上,几乎没能站稳。
此刻,他的手心已被刀柄磨得生疼,双臂因承受巨力而发颤。
风凌天的气势如同泰山压顶,丝毫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
杨冠猛然意识到,自己面对的并不是寻常的对手,而是一位真正的武道高手。
他心中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明白如果再不设法脱身,今日恐怕要命丧于此。
来人,都他娘的死了不成?杨冠大吼一声,试图呼唤庄园中的护卫。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沉寂的雨声和风凌天冰冷的目光。
风凌天的身影如鬼魅般逼近,刀锋已然指向杨冠的喉咙,眼中毫无半分怜悯。
杨冠咬牙切齿,知道此刻再无退路,他决定拼死一搏。
他强忍着恐惧,双手紧握阔背大刀,怒吼一声,奋力迎向风凌天。
铛——
刀锋相交的声音在雨中显得格外刺耳,杨冠只觉双臂仿佛被击断一般,整个人再次被巨大的力量逼得向后翻倒。
他的刀被震得脱手而出,飞落在一旁的青石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杨冠此刻已是强弩之末,眼看风凌天再次逼近,他拼尽最后的力气,爬起身来,想要逃向后屋。
然而,风凌天却不给他任何机会,冷冷一笑,猛地一脚踢在杨冠的后背,将他狠狠地踹倒在地。
杨冠只觉后脑勺一沉,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痛,整个人被风凌天踩在脚下,脸颊紧贴着湿漉漉的青石地砖。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但风凌天的脚如铁般沉重,将他死死地压在地上。
与此同时,一道寒光闪过,刀锋毫不留情地插入杨冠的右臂,钉入青石之中。
啊——杨冠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整个身体因剧痛而猛烈地颤抖。
他瞪大双眼,惊恐地看着风凌天,声音因痛楚而颤抖:少侠且慢!饶命,饶命啊……
风凌天微微俯身,冷冷看着被他踩在脚下的杨冠,声音中透着一股寒意:你给韩家下帖子,叫人来谈事儿?谈什么,说吧。
杨冠脸色惨白,浑身冷汗直冒,勉强压制住心中的恐惧,强行挤出一丝笑容,解释道:误会,误会啊,少侠。
我是真不晓得您也是韩家人,若早知您在此,我定不会……这里是京城,出人命不好交代,少侠请高抬贵手,饶我一命吧……
风凌天冷冷一笑,刀锋微微一压,逼近杨冠的喉咙,声音中带着一丝嘲弄:听说你是‘三绝仙翁’的徒弟,这身手不太像。
杨冠顿时如坠冰窟,眼前这个年轻人竟然知晓他的师父身份。
他心中惊恐至极,不敢再有任何隐瞒,连忙解释:我不过是记名弟子,家里与师父有点交情,登门学了几年艺,但从未得过真传。
少侠见笑了,见笑了……
风凌天的目光冷冽如刀,淡淡说道:看在你师父的名望上,留你一条命。
杨冠闻言,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正待道谢,突然只觉右臂一阵剧痛,惨叫声尚未出口,整个人已经疼得几乎晕厥过去。
原来风凌天在说完话的瞬间,手起刀落,刀锋直接插入了他的右臂,将他牢牢钉在地上。
杨冠疼得几乎无法言语,只能死死咬住牙关,眼中尽是惊恐之色。
风凌天冷冷地看着他,声音平静却充满威慑:这一刀,是怕你觉得我不敢下手。
我或许弄不死你师父,但弄死你,轻而易举。
说罢,风凌天拔出刀锋,将带血的刀在杨冠的衣服上擦拭干净,收刀入鞘,转身离去。
杨冠紧咬牙关,忍住剧痛,眼睁睁看着风凌天离开,浑身颤抖,却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
风凌天走到客厅门前,轻轻推开大门。
外面,几十名青莲帮的打手已围在院子里,但见杨冠一直没有露面,心中皆惴惴不安。
李乾和杜威等镖师则握紧刀柄,严阵以待,守在门前。
风凌天将刀丢给李乾,撑开雨伞,淡淡说道:谈完了,走吧。
杜威小声嘟囔了一句,却不敢再多问。
他知道屋内的动静已经说明了一切,风凌天的手段让他心生敬畏。
院子里的青莲帮打手们见风凌天等人要离去,虽然心中忐忑,但却无人敢上前阻拦,纷纷在雨中让开了道路。
几名豪商站在院门处,目光复杂地看着风凌天离去的背影,他们心中不由得对这位韩家后生产生了几分敬畏。
今日之事,足以令他们重新评估韩家的实力。
沙沙沙……雨声依旧,偌大的青莲山庄内一片寂静,只有风凌天撑着的黑伞,在雨中不紧不慢地飘出庄园,消失在白墙青瓦之间。
马车缓缓驶离青莲山庄,风凌天坐在车厢内,静静望着车窗外的雨景,心中一片宁静。
他知道,今日的行动已然给了青莲帮一个深刻的教训,接下来,韩家在天水桥的生意将不再受人侵扰。
然而,事情远未结束。
杨冠的手下们见风凌天离去,纷纷围上前来,有人提议报官,有人则满脸惊恐,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杨冠捂住受伤的右臂,强忍疼痛,厉声喝道:滚!一帮子废物……报官?报什么官?我们青莲帮何时需要靠官府出面?
他的声音虽然虚弱,但依旧带着几分狠厉。
手下们闻言,皆低头不语,不敢再提报官之事。
杨冠的眼神中透出一丝阴冷,他明白今日之事绝不能就此罢休,但眼下他已身受重伤,只能暂且忍耐,待日后再寻机会复仇。
风凌天驾马车远去,渐渐消失在雨雾之中,京城的风雨如同他心中的杀意一般,渐渐平息。
雨,仍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