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人美字丑

叶磊此刻正在校场,他打开包袱一看,两道浓眉紧紧地皱到一处,对身旁的叶定钦道:“你说这冬衣真的是卿卿送来的?”

叶定钦严肃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常年在外征战,让他更加的沉稳自持,肌肤被晒成了好看的棕色,就像是阳光铺在脸上的那种好看的颜色,他眉眼间和叶定远有六分相似,又因年长几岁,俊美的脸上更显成熟稳重。

他点了点头道:“我看是。卿卿她素来胆大,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叶磊轻哼一声,叹道:“卿卿真是越来越胡闹了,如今的云州城岂是她说来便能来的,两军交战,这外面得有多危险,她怎的行事还是如此莽撞。”

虽叶磊神色严肃的板着脸,但他目光中透着慈爱,嘴角也已经勾起一抹自己都未能察觉的笑,目光渐渐变得柔和慈爱。

他就只有叶卿卿一个女儿,也是捧她在手心,小心呵护着长大,只是自己常年在外征战,一年到头,也没有几个月能回京,特别是这几年上了年纪之后,便越发地思念妻女。zusi.org 狐狸小说网

叶定钦轻抚那件厚实,内里几层都是皮毛的冬衣,心里一阵柔软,想起那个从小就爱胡闹的妹妹,目光柔和地笑道:“儿子觉得卿卿倒比以往愈加的稳重,她先是悄无声息地混进了城,又将这衣裳悄无声息地送到了父亲的面前,咱们却到现在都不知道她藏在何处,如此看来,她也是用了智计的。”

一年未见,叶定钦不觉对叶卿卿刮目相看,小丫头也会用计谋了,叶定钦眼中含着笑意,面上却瞧不出喜乐,一如即往的成熟老成。

叶磊目光炯炯,轻挑浓眉,笑道:“哦?这么说那小丫头长进了不少啊!知道收了性子,不再像之前那样,只知道横冲直撞的那一套了。”

当他今日收到了远在京都的妻子的来信时,便急忙派人去寻女儿,待她收到了衣裳之后,再次派人去寻,寻到了那名脏兮兮的小乞丐,按照那小乞丐说出衣裳之人的模样,确然是叶卿卿。

若是叶卿卿诚心隐瞒了身份藏在云州城中,他还真没有把握将她找到。

叶磊摇了摇头,无可奈何一笑,他居然拿他这个素来顽皮的女儿毫无办法,为了叶卿卿的安全起见,他更不能大张旗鼓地拿着画像挨家挨户地去寻。

叶定钦知晓父亲的顾虑:“卿卿只怕早已经猜到咱们不敢大张旗鼓去寻她,这才隐藏了身份躲在城里,她怕是也知道父亲若是找到了她,定会将她绑回京都了。”

叶磊哈哈一笑,“她倒机灵!”一扫脸上连日大败的阴霾。

随之又笼上了一层担忧的神色,“只是如今这云州城,正逢两军交战,前有强敌,内有他们父子,怕是咱们父子都身处险境之中,我又受了箭伤,卿卿在云州,我还是放心不下。”

叶定钦也点头道:“父亲所虑极是!儿子一定派人暗中寻找,早日寻到卿卿,将她早日安全送出城去。”

叶定钦见父亲脸上带着深深的担忧,便劝慰道:“父亲别担心,妹妹可机灵着呢,再说将门无虎女,父亲不必太过忧虑,还是先养好伤要紧,云州城可全仰仗着父亲呢!”

叶磊眼中闪过一丝凛冽,神色严肃道:“云州绝不可再落入北朝的手里。”

云州城一失,那青州,锦州和幽州便岌岌可危。

叶磊又不放心的吩咐道:“你派人暗中查找卿卿的下落,如今云州城鱼龙混杂,此事不能声张。”

叶定钦明白父亲的意思,卿卿的身份不能泄露,不论是被北朝大军发现了她的行踪,还是被军中混进来的奸细发现了,对叶卿卿而言,都是极危险的事。

但愿卿卿只是在城中玩个一两日,便自个儿返回了京都。

叶定远笑着宽慰父亲道:“父亲放心,卿卿说不定只是一时兴起,在云州城游玩一两日,如今正值战祸,云州城百姓也大多闭门不出,大街上行人也是寥寥无几,若是卿卿发现这里不好玩,相信很快就会回京了。父亲还是先试一试这身冬衣是否合身!”

“卿卿她倒是有心了。”

……

叶卿卿见城中百姓闭门不出,也不敢在大街上转悠,又想着此刻冬衣定已经送到了父兄的手中。

他们想必也已经知道了自己来到云州的消息,那他们定会派人寻她,好在大街上并没有发现有人拿着她的画像寻找,她倒是放心了不少,她这一趟出来的匆忙,上街买了一些必需品之后,便回到了客栈。

为了不让自己的行踪被泄露,被父亲和兄长发现,她便给自己来了个彻底的改头换面。

她换了一身粗布男装,将发髻简单地挽起,只简单地用一根木簪束发,对镜自照时,又想起白天那些士兵的打扮,从军之人大多皮肤黝黑,历经风吹日晒的,她捧着一张细皮嫩肉的脸,苦思要如何才能体现出被生活所迫,如何才能显出沧桑感来。

最后她用口脂在脸上抹了一道,为自己画了一道伤口,才颇为满意地笑了。

次日又是一个大雪天,朔风未停,云州城城墙上都能滴水成兵,若是北朝大军没有在我朝大军中安插了奸细,选择在这种冰天雪地的季节来攻城,连叶卿卿都会觉得他们脑子都被这冰雪天冻住了。

叶卿卿出了客栈,便去了城中的征兵处,果然正如叶卿卿所料,自许州一战,南朝大军接连大败,仓皇之中,退守云州。

叶家军死伤上万人,且外面天寒地冻,朝廷的援军未到,且云州战事不断,又要抵御外敌,又要防着山匪草寇的侵扰,云州百姓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中生存下来,早已是练得一手的好本领。

若她是父亲,在此时兵力不足的时候,最好的选择便是在当地征兵。

叶卿卿加入了前面应征入伍的队伍之中,还为自己想了个简单方便又不会透露自己身份的名字青影。

一个时辰之后,才轮到了她,桌前坐着名叫张松的校尉,一个个细细的问着,虽说军营之中兵力不足,但此次征兵的条件还是很严格的。

张松看了女扮男装的叶卿卿一眼,微微皱起了眉头,冷冷道:“介绍一下你自己,年纪,哪里人,会什么?”

叶卿卿咧嘴一笑,便道:“我…那个小的名叫青影,家住青州,今年十八岁,擅骑射,会使鞭子。”

叶卿卿尽量把年龄往高了报,也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少年老成一些。希望能糊弄过去。

张松皱了皱眉头,看向叶卿卿在厚厚的粗布冬衣之下瘦弱的身体,眼神犀利,好似一把利剑,挑了挑眉道:“青州?老子就是青州人,青州人的口音不是你这样的,还有你说你十八岁?哄老子呢?快滚,过两年再来。你不合适,下一个!”

叶卿卿不服气地挺了挺胸脯,板着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凶狠有气势一些,道:“我怎么就不合适了?”

她又想着父亲手下的兵都不是好糊弄的,这名叫张松的校尉也果然厉害,竟能一眼就识破了她的谎话。

显然张松也没能在一张秀气嫩白的脸上瞧出任何气势来,张松连看都没看她一眼道:“老子懒得和你啰嗦,下一个!”

叶卿卿又想哭又想笑,她觍着脸,又来扮可怜道:“张校尉,您瞧着我虽然没满十八岁,可今年已经年满十七岁了,是,我也不是青州人,是从京城来的,到云州投奔亲戚,结果亲戚却早就搬走了,又没地方去,小的已经饿了一天了,求张校尉行行好,让我投军了罢,好歹也能混个饱饭不是?”

说完叶卿卿又挺直腰背道:“我虽年纪小,但我能百步穿杨,小的从小的梦想就是当将军,再说也没有人规定年纪小就不能入军营当将军罢!”

张松冷哼一声,神色冷淡地指向不远处为难民搭建的粥棚,道:“那是叶将军让咱们为云州百姓搭建的粥棚,每个人每天都能喝上两碗粥,领两个大白馒头,要是你没地方去,城西善德庵里安置着大量的难民,待咱们将军大败北朝大军,你便可出城回到京都去找你的父母。”

说完又冷冷道了一句:“想要当将军,也等过两年再来!”

提起叶将军时,张松对叶将军的崇敬之情溢于言表,他深信有叶将军在,一定能带领他们打胜仗,将北朝大军赶出南朝边境。

见叶卿卿还没走,还一脸的不服气,张松皱了眉头,显然耐心都已经耗尽了,怒吼道:“还有!你最多十六岁,还想骗老子,想投军,满十八了再说!”最后再高声送了叶卿卿几个字“快滚,别耽误老子!后面的人都在等着。”

叶卿卿望向不远处的粥棚,抽了抽嘴角,这张松也太厉害了,不愧是父亲军营里的将士,有他在,估计自己半分都不能蒙混过关。

排在他身后的约摸二十岁的青年人好心劝道:“这位小哥,你也不要怪张校尉,他虽脾气暴躁了些,但他也是为你着想,你年纪还小,战场凶险,他是担心你会受伤,军营艰苦,他怕你吃不消,你家里人也会担心的。”

那位名叫张松的校尉将叶卿卿赶走之后,便让人再张贴了征兵的标准,头一条便是需年满十八岁,还生怕有人看不见,一页纸就只写了这偌大的几个字。

叶卿卿很沮丧,靠征兵入伍混入兵营这条路已经行不通了,可她又不想放弃,又不敢去找父兄,怕是他们发现了她,便会将她绑了,送回京都去。

叶卿卿从身后的包袱中摸出一个饼子,有些沮丧的咬了一口,怪只怪那张松狗眼看人低,定是瞧不上她这小身板,她虽然瘦了些,但个子便是在十五岁的男人中,也算高的。

她突然灵光一闪,想到朝中那些大臣能请幕僚,那军营之中,自然也能请军师!当不了兵,也可去当军师。

叶卿卿咬下一大口饼子,眼眸中放着光芒,对,她可毛遂自荐入军营当军师。

这年头长的孔武有力,高大强壮的男子并不少,可能熟知兵法,能为将帅出谋划策的却并不多。

尤其在这兵荒马乱的云州,能识字的就已经很稀罕了,思及此,她瞬间觉得信心满满,叶卿卿带着慷慨激昂,洋洋洒洒地写了好几页的自荐信,她去而复返,一掌将手里的自荐信拍在张松面前的桌上,笑道:“张校尉,我要入军营,做军师!”

张松皱了皱眉头,怒道:“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将你打出去吗?来人将这小子棍棒打出去,老子先让你明白什么叫军纪如山。”

叶卿卿淡然一笑道:“张校尉也莫要生气,还是先看过小的这封自荐信再处罚我也不迟。”

那张松恰巧就是个不识字的,捧着那封信,盯着那上面妆若鸡爪的好几页的自荐信,他不识字,字也不认识他,他悄悄扯了身旁的一名小兵,问道:“上面写了啥?”

那小兵摇头一笑,恭敬道:“校尉,小的不认识啊!”

若是识字还用的着来兵营过苦日子吗?

那小兵抬头看了叶卿卿一眼,摇了摇头,心中叹道:若是识字便可在外面谋个好差事了,用的着苦哈哈的往军营里凑吗?”

张松瞪了那小兵一眼,道:“快去找个识字的来,念给老子听,看他放了什么狗屁,是通还是不通!”

周围抱着长枪的几个小兵哈哈大笑起来。

叶卿卿也不恼,静静地等着那小兵搬来了救兵,那小兵倒是机灵,请来了个白发苍苍,走路颤巍巍的教书先生来。

那老先生须发皆白,一路被小兵拖了来,已是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道:“不知张校尉这么急唤老夫来,所谓何事啊!”

老先生年老耳聋,张松接连大吼了几句,老先生才听清,他接过自荐信,细细地看了一遍。

那老先生约莫六十多岁,因身体老迈,便不再去学堂教书,闲来无事帮军营的将士们代写家书。

张松将信递到了老先生的手中,他待看过了书信,先是摇了摇头,后板着脸,一脸严肃叹道:“这字一看便是没打好根基,写的是龙飞凤舞,毫无章法。不好,不好!”

张松皱眉道:“还不快滚!再让老子看到你这小子,小心吃老子几拳。”

叶卿卿不服气道:“老先生,这字不好,那内容呢?如何!”

老先生像是拿着弟子学堂上写的策论,点头连连夸道:“不错,真是不错,引经据典,博古通今,条理清晰严谨,真乃好文章!”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