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中,六爪女问大脸猫:“你这辈子有没有最恨的人?”
大脸猫想了想说:“小的时候我最恨我爹,动不动就打我屁股,长大了就不恨了,其他的倒也没有什么最恨的。”
六爪女说:“你知道我和你们团座最恨谁吗?”
大脸猫连忙问:“谁啊?你说,我替你和团座出头。”
六爪女说:“你听说过梅花山的黑煞神没有?”
大脸猫摇头:“没有,我们过去一直在赣南,****散了之后,我们才转过来驻扎的。”
六爪女便将幼年时候黑煞神带着山匪洗劫他们村落、杀害她和红点父母乡亲的往事,还有竹林寨遭到血洗,师父和阿嫲、阿公丧生的往事讲了一遍。
大脸猫听呆了:“真的?团座从来没有说过,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灭师之恨同样不报不行啊!团座现在为什么不派兵灭了狗日的?”
六爪女说:“那帮山匪狡猾得很,官府也剿过他们,可是他们就像流水山风,时聚时散,梅花山地势又复杂,根本就摸不到他们。”
大脸猫胖却不傻:“头家今天跟我说这些,就是想叫我办这件事情?老百姓话糙理不糙,要喝此地水,先问地里鬼,要从本地过,先问地头蛇,头家是不是有什么门道?”zusi.org 狐狸小说网
六爪女说:“我在黑煞神窝子里设了暗桩,好几年了,最近报回消息,下个月九号,黑煞神过五十大寿,匪仔们要在梅花山老巢给他贺寿,正是剿灭他们的好机会。”
大脸猫认真了:“他们有多少人?装备怎么样?”
六爪女说:“一百多人,快枪有十几条,土枪鸟统有二三十条,剩下的都是长矛大刀。”
大脸猫砸实了一句:“消息确实?”
六爪女肯定地点点头:“确实,给我们父母和相亲报仇雪恨的念头我一日夜没有放过,早早就做了布置。”
大脸猫来精神了:“好说,我这一个营就消消停停地把狗日的灭了。”
六爪女说:“我不会让你们白干,尤其是这种有风险的事情,这样,那伙山匪我不要活的,打死一个十块大洋,打死了黑煞神一千块大洋。”
大脸猫眼睛放光,嘴上却客气:“头家这话说得太见外了,我们谁跟谁?你很快就要成我们团座的夫人,就是我的弟妹,帮你不就是帮我自己嘛。再说了,我们****既然驻扎在这里,就要保境安民,剿灭匪患本身就是我们的责任。”说到这儿,大脸猫胖脸上的小眼珠咕噜噜转了又转,接着说:“对了,黑煞神肯定跟****有来往,是闽北赣南的打散了以后流窜过来的。这样我们不但可以放手干,还能得到奖赏呢。”
六爪女说:“他们跟倒没有关系,你硬要往那方面扯,你的上峰查出来你怎么交代?我看还是别往****身上赖了。”
大脸猫“嘿嘿”笑:“那些多年为祸的匪仔,哪一个手上没有血债?你不是也说了不留活口吗?死人还不是你说他是个啥就是个啥。只要头家你到时候不要揭我的老底就没有麻烦。”
六爪女要的就是黑煞神匪帮灰飞烟灭、人头落地,除此以外,别的事情都不是问题:“你放心,只要能把黑煞神灭了,不论是你还是别人,一个人头十块大洋,黑煞神本人一千大洋,这是我的价钱。”
王营长还要假惺惺的:“我们不说客气话,灭黑煞神也是我们应该的……”
六爪女打断了他:“别的我不管,给你说清楚,我在黑煞神的窝子里有暗桩,哪一个是匪仔到时候是要他过目的,认准一个付一个人的钱。”
大脸猫拍了大腿一巴掌:“好说,我们是****,绝对不会像山匪那样乱杀无辜的,你是头家,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六爪女说:“我那儿有黑煞神梅花山老窝子的图,明后天我送过来你看看,详细的我们再商量。”
大脸猫积极性很高:“别呀,明天我过去,带上我的参谋,一起商量个透彻,不打则已,打则全歼。”
六爪女叮嘱他:“千万不要让你们团座知道,实话给你说,他不愿意。”
大脸猫郑重其事地说:“你放心,我懂,团座哪能动用国家军队为自己报私仇呢?这是他的英明之处。过去我不知道,要是我知道,我早就替他动手了。”
第二天一大早,大脸猫就带了三个连长、一个参谋来找六爪女,见面之后,直截了当地告诉她:“这个功劳就让我得了,过后你帮我说黑煞神是****就万事无忧了。”
六爪女对大脸猫颇有好感,惩治南洋商行的时候,大脸猫是直接操手,他的干练、精明与他的长相一点儿也不相符。六爪女想,这家伙能当上营长,也真不是混来的:“没问题,只要有人问,我就这么说。”
大脸猫问她:“你说有黑煞神梅花山老窝的图纸?我看看。”
六爪女连忙找出那张图来铺在了桌上:“你们看看,不明白的地方我给你们解说。”
大脸猫和三个连长还有那个参谋俯身过去,看着那张揉成抹布一样的图纸,三个连长皱起了眉头:“这画的是什么啊?”
大脸猫看了一眼“哈哈”笑了起来:“头家,你这图是哪儿来的?就跟小娃娃画鬼符一样。”
六爪女也不好意思:“这是我的暗桩画的,那人虽然不识字,却仔细得很,这图花了三年多的时间,上面的东西都给我解释明白了,你们有啥不明白的我给你们讲。”
参谋仔细看了一阵儿之后态度变了:“你别说,这图画的还真有点儿意思,我渐渐看出点儿名堂了。这里,是主峰,这里是他们的老巢,盖的是半掩式的木屋。”
大脸猫遇到这种动枪打仗的正经事倒也不敢懈怠,一直凑在跟前仔细看图,边看边给六爪女解释:“半掩式就是一半在山洞或者地底下,一半露在外面,是我们军队修工事常说的术语。”
参谋在图纸上指画着说:“这里有三条明道,一条通往东边,一条通过西边,一条把东西两边的通道连接起来,这里还有一条暗道,就这里,你们看。”
一个连长指着一条断断续续的线说:“这条暗道可能是平常不走的隐秘小道,不可能是地下的,梅花山的岩石结构比较复杂,花岗岩、火山岩和砂页岩都比较坚硬,要想挖地下通道不太可能。挖短了没什么用,挖长了没有那个能力。此外,从图上看,黑煞神的老窝在石门山的南坡,现在的关键是要能把他们捂在里面。如果事先走漏了消息,或者打起来部署不严密,他们四散逃进深山里面,再想找机会剿灭他们就难了。”
大脸猫连连点头:“嗯,现在看来关键的问题还是把他们堵截在老窝里。”
参谋指画着地图问六爪女:“他画的这个圈圈是什么意思?”
六爪女说:“我问过他,他给我说,只要沿着这个圈圈布防,黑煞神的老窝就断了内外联系。”
大脸猫掏出放大镜细细看,连连摇头:“这就看不明白了,根据他画的这个圈子,别说一个营的兵力,就是一个团、一个师都拉上去也围不过来。”
一个连长说了一句:“你没看这个圈圈上还有那么多点点吗?那是什么意思?”
六爪女连忙解释:“对了,他说,这些点点就是部署兵的地方,还说要是有快枪,每个点上有三五个人卡住就成了。”
大脸猫说:“这件事情必须搞清楚,你能不能在近日把你的人召回来,跟我们当面谈谈。”
六爪女说:“我尽量联络一下,可是不敢打包票。联络起来非常麻烦,万一漏了风声,黑煞神肯定要拔桩子,我的人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大脸猫说:“这样吧,你要是没有不方便的,我把这张图带回去,跟我们的军事地图对照着研究一下。”
六爪女连忙说:“那没问题,你拿上好了。”
几个人关着门,躲在六爪女的房间里,商量了一个上午,到了中午时分,六爪女怕出去吃饭招眼,就留他们在商行里吃,却又怕有怠慢客人之嫌,就派龙管家到客家酒楼订了一桌,让他们送到商行来,又让胡子到连城最著名的米酒行拿了几坛子陈年老酿。午饭时几个人继续躲在六爪女的房间里边吃边聊,围绕着那张图纸,就全歼黑煞神不时地完善、补充着。
六爪女热情高涨,几天来蒙在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多年来对黑煞神的血海深仇就像隐藏在体内的毒蛇,忙的时候它会蛰伏起来,似乎它并不存在,然而,时不时的它就会突然冒出来,在六爪女心头最为敏感的部位噬咬一口,疼得她痛不欲生。现在,终于有了彻底消灭黑煞神的机会,深埋心内的血海深仇也会因此而成为过去,六爪女无比渴望这一天的到来。
下午送走大脸猫以后,六爪女找来了龙管家,说是要到龙岩、漳厦泉一带看看分号的生意,家里的事安排给龙管家,第二天一大早就带着哑哥走了。
梅花山并不是一座孤立的山峰,而是由一群山峰组合而成,因状若梅花而得名。梅花山主峰叫石门山,高耸入云,其他山峦就像花瓣围簇花蕊,围绕着主峰形成了广阔的山区。由于占地广袤,这里的地形地貌也丰富,既有与武夷山相似的丹霞地貌,也有与沿海火山相似的玄武地貌,地下有号称十八洞的众多溶洞。梅花山风景奇佳,处处异石奇峰,奇花异草、珍禽异兽比比皆是。然而,由于山高林密,加上黑煞神山匪的肆虐,却杳无人迹,人烟稀少。
六爪女带着大脸猫的部队潜伏在主峰石门山的脚下,他们在等待六爪女的暗桩过来。
大脸猫有点儿担心:“头家,你的暗桩不会误事吧?”
他本来是坚决反对六爪女直接参与这次行动的,担心六爪女万一有个闪失没法给团座交代。但六爪女表示她不能不来,她要和自己排布的暗桩接头,也担心大脸猫不真心实意开仗,乱杀几个无辜骗钱。
六爪女回答大脸猫:“肯定不会,我前几天亲自跟他说定了的。”
前些天,六爪女给龙管家说是要去龙岩、漳浦一带看生意,实际上就是带着哑哥专程跑过来跟她的暗桩接头,为即将展开的复仇做准备。她和暗桩约定,到了日子由暗桩接应他们,指点大脸猫的部队在通往黑煞神营地的几个道口上部署卡子,然后带着他们直扑黑煞神的老窝,趁匪仔们给黑煞神贺寿的机会,集中歼灭。
天已经快黑了,六爪女和大脸猫的部队拂晓时分进山,然后就在六爪女和暗桩约好的山野上潜伏下来。饿了吃干粮,渴了喝溪水,熬了整整一天。最害人的还是山中的蚊虫小咬,这些小东西似乎饿了一辈子,现在总算有了血食,一拥而上,咬得士兵浑身发痒乱挠。有一些小虫子索性钻进了士兵的衣裤,大快朵颐。六爪女有些后悔,暗桩提醒过她,要防蚊、防虫,她自己和哑哥蒙了个严实,脸上捂着纱巾,腿脚用绳子扎得死紧,而士兵们却没来得及做准备,只好靠挠、拍、搓三种基本动作和蚊虫小咬作斗争。
一阵“呱呱呱”的蛙声传了过来,六爪女精神一振:“来了。”说着,捡起一块石头,朝蛙鸣的方向扔了过去,对方“哎哟”惨叫一声,片刻之后,一个黑乎乎的人影揉着脑袋蹿了过来:“头家,你哪儿来的准头?石头把脑袋都砸破了。”
来人是黑子,他就是六爪女三年前派出去打进匪窟的暗桩子。几年来,他隐姓埋名在黑煞神的匪窝里猫着,扔下老婆粉粉和儿子小黑,完成着自己当初对六爪女的承诺:为了给师父报仇,甘愿进入黑煞神的匪帮做暗桩。
六爪女揪过他的脑袋查看:“哪里破了,这里有个疙瘩,疼不疼?”
黑子揉揉脑袋:“石头砸脑袋上能不疼吗?”转眼看到六爪女身旁身后的士兵,忽然间眼里就涌出了泪,泪光在黑暗中一闪一闪就像萤火虫:“头家啊,我算熬出来了吧?”
六爪女也有些激动、伤感,拍打着黑子的肩背:“三年多了,你真不容易,不管这一场仗怎么样,你都跟我回来,小黑长得跟你一模一样,粉粉也越来越漂亮了。”
黑子用手背在眼睛上抹了一把:“我没事,当初说好的,为了给师父报仇,我在这匪窝里混上几年,能熬到今天,值当了。”
大脸猫在一旁催他们:“兄弟,头家,怎么干赶紧说吧。”
黑子说:“这里留上几个人,有机枪没有?”
大脸猫说:“有的是,这里留机枪?”
黑子说:“这里是主要通路,用机枪封住。”
大脸猫就命令一个班长带了五个人一挺机关枪留在这里:“记住了,头家有话,一个匪仔不论死活,十块大洋,匪仔从你们的枪口下面跑一个就是跑了十块大洋。”
然后黑子让他们分出了四个小组:“每组带上一挺机枪,都是封锁路口的,我领他们去安排,你们再等一阵儿。”
又等了大概有一顿饭的时间,黑子才返了回来:“头家,你跟哑哥就在这里待着,我带着他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