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拍开始,覃远抽刀,萧秋南惊险地侧身躲避,一个漂亮的转身动作,接着抬手用剑鞘抵挡刀锋,反而飞起一脚直逼覃远小腹,覃远回刀斜削……这一串动作是经过设计的,小范围内闪展腾挪,没有太大难度,而两人身形都是瘦削修长,配合着衣袂翻飞,潇洒好看,监视器上的大特写,手指修长有力,脸庞俊美如玉,更加增添了一抹视觉享受。
“过!”导演满意地喊了一声。
下一场戏就是萧秋南背对栏杆撞飞出去,在空中踩着柱子来个飞旋,吊着威亚做一串看起来很美然而无卵用的动作,飘飘落地,亮相。
本来这一环节可以由武替完成,只要最前和最后的大特写是他本人的脸就行了,中间在空中的特写镜头以后补拍就是,当然这样就来回换人费一点事。
而今天的步调因为前面的改台词已经拖慢了,别说和他对戏的覃远,下面一直坐着不动的群演都开始面露疲态,萧秋南想了想,干脆地对武指说:“就这么吧,我自己来。”
“你行吗?”武指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混的剧组多了,大概事故也没少见过,立刻担心地问。
覃远一开始不吭声,憋了一会还是说:“要不还是用替身吧,还是有点危险的。”
“也没什么技术含量,不会有问题。”萧秋南嘴硬地说,主要一想到今天不同往日,田瑶瑶就在下面看着自己呢,覃远不用替身,而自己用了,回去一定又被她嘲上天。
就算田瑶瑶不介意,自己的好胜之心也按捺不住!
“来吧!”他示意。
于是在指挥下,先来了一把试试,覃远抽刀起势,萧秋南后退,背部靠到栏杆的时候,绳子一拉,栏杆断掉,他被威亚扯着吊上半空,拽向另一根柱子,身子平着飞过去踩一脚,借力转身,做个美妙的转体……
完成得很顺利,他稳稳当当地落到地上之后,一手持剑,一手一撩衣服下摆,丁字步一跨,自觉架势帅气潇洒无比,还回头看了导演一眼,眉毛一扬,带着点小得意问:“这样OK吗?”
导演举手示意了一下:“完美。”
萧秋南笑容更深,目光转向导演斜后方,冯涛拿剧本盖着脸,已经睡得不知今夕何夕,田瑶瑶端坐在小马扎上,巴掌大的小脸上,大眼睛眨呀眨,居然不是看着覃远,而是看着他。
小丫头难道也被自己的身手给征服了?萧秋南暗暗地想着,果然,还是要有对比的,覃远有什么好,自己这一气呵成的动作,多么漂亮!
心满意足的萧秋南,被威亚又拉回原来的位置,场工一拥而上把栏杆给重新装好,他信心满满地做了个手势,示意可以正式开拍了。
看我把这么复杂的打戏一条过,也让田瑶瑶知道,到底谁是花瓶!
晚上八点多的时候,大家浩浩荡荡地回到了酒店。
萧秋南脸色苍白,强自支撑着走在前面,吴助理在后面不停地唠叨:“小心点,慢点……要不然我们扶着你点儿吧。”
“闭嘴!”萧秋南压低声音,从牙缝里暴躁地说,“还有粉丝呢!”
果然今天照例有三五个粉丝蹲在酒店门口,只是今天不敢跟进去了,躲得远远的猛拍,萧秋南沉默着,维持着冰山男神的本来形象,高大的身躯迈开双腿,尽量走得轻松又快捷。
一进电梯他就倚在了壁上,疼得五官都扭曲了起来,嘴里发出嘶嘶哈哈的倒气声,小助理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却正好碰到了伤处,萧秋南差点开口骂人。
“对不起啊!萧先生!”小助理吓坏了,“不然还是去看一下吧?别伤到骨头。”
“闭嘴闭嘴!”萧秋南冒火地说,“你还嫌我上不了头条?!”
吴助理一面按着楼层,一面也劝说:“明天还要飞北京呢,你这个身体能行吗?要是怕附近的医院不安全,我们开车去杭州怎么样?至少找个推拿技师帮你把筋脉理一下吧?”
萧秋南越听越来气,咬紧牙关,强撑着站直了身体,冷冰冰地说:“不过就是肌肉扭伤,有什么了不起的,拍电影受点小伤算什么?睡一觉起来就什么没事了,明天的行程照旧。”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别告诉小兵姐知道。”
“嘿嘿。”吴助理尴尬地笑,“这不大可能吧……”
“我说了别告诉她!”萧秋南下了最后通牒,这时候电梯到了楼层,他吸了一口气,调动全身的力气,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和平常一样,稳稳地自己走到了房间门口。
刷开房门,助理们簇拥着他进去,忙着伺候他给换衣服,洗脸,擦手……问他要不要吃晚饭,小助理掏出活络油帮他按摩,萧秋南赤裸着上身对镜子看了一眼,自己都被那狰狞的青紫红痕吓到了。
他今天试戏的那一次,是最顺利的一次,结果实拍的时候状况迭出:栏杆提前飞了,绳子拉歪了,踩不到柱子上他无助地吊着空中晃悠,踩到柱子上然而翻身的时候绳子纠结在一起了,落地的时候崴脚了,覃远还没动手他就飞了……甚至还有一次,明明他们都过了,底下的群演趴在桌上睡着了没起来跟着跑。
总之越想拍好,越拍不好,这一条最后算是马马虎虎给过了,接下来的几场戏更是麻烦,前面的磨难把在场所有人的耐性都磨光了似的,不是这里有问题,就是那里在吵架,到最后导演都开始举着话筒骂人了。
等收工已经是晚了两个小时,他浑身疼得就像被人狠狠一顿,这时候什么也吃不下,小助理的活络油倒得有些多,房间里弥漫着难闻的药味,简直熏得他想吐。
这还不是最难受的,最难受的,是从对面虚掩的房门里,传来那个没心没肺的田瑶瑶快活的笑声。
也不知道跟谁打电话还是语音,少女银铃一般的笑声和犹如花蜜一样甜美的娇语特外清脆动听,萧秋南百分百地抗拒听到的内容,但只恨听力太好,隔着一个客厅,还是一丝不差地传进他耳朵里。
“我今天看到贝贝了哇塞~~~死而无憾了知道吗!他好帅哦!谁说穿着丑不拉唧的衣服就降低他的美色了,并没有~!还是好帅好美,就像个玉雕的娃娃一样,黑发雪肤,剑眉星目!好看死了好看死了~!你们知道嘛,他看了我一眼,我都开心得要昏菇气了~~~~”
“耳塞呢!”他咬牙切齿地问。
小助理正在给他往身上涂药,一愣,说:“这酒店隔音做得挺好,我没准备耳塞。”
萧秋南很恨地趴在床上,拿起枕头往头上一盖,命令道:“力气用大一点!”
“好嘞!您不怕疼就行。”小助理得了圣旨,胆子也大了,碎碎念道,“这时候就是要用点力,把淤血给揉开就没事了!”
他下手一按,要不是萧秋南脸趴在床上,嘴埋在床单里,简直要惨叫出声,这TM用的力气也太大了!疼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就算他用枕头盖着脑袋,那边的声音怎么还是魔音穿耳一样地刺透过来,让他听得清清楚楚的!
“我跟你们说哦,这个角色肯定是有深度的!那样子完全不是一个简单的刀客嘛!没准是什么朝廷的小皇子啊,贵公子啊,潜伏在江湖上,为皇帝铲除心腹大患……小说里都这么写的吧?”、“哎呀哎呀,我们贝贝今天拍的是武打戏,别看他平时特别斯文秀气,安安静静的,打戏可好看呢!……是呀是呀,主要是身材好,腰细腿长,哎哟喂,动起来真是帅得没有我!”
“覃远虽然不是科班出身,但演技很灵的!好多地方都是一条过,那范儿,啧啧,要不是对手戏的演员太拖拉,今天早就可以回来了,我早就可以跟你们分享了~!吼吼!”
萧秋南终于忍无可忍,一个翻身坐起来,把埋头苦干的小助理给推到一边,爆发性地喊了起来:“田瑶瑶!你TM能不能声音小点儿!”
回答他的是干脆利落的关门声。
如小助理所说,这家酒店的隔音非常好,门一关,那边再说什么,他基本就听不到了。
萧秋南茫然若失地坐在床边,裸着半身,被撞被打被捆着吊的伤处一起发作,全身哪儿都在疼,叫嚣着要造反,而最疼的好像……是在心里的某个地方?
“萧先生?”小助理忐忑不安地问,“怎么了?”
“没事。”他摇摇头,疲倦地说,“你先回去吧,明天早上照常来接我。”
“可是……你现在这样,不要紧吗?”小助理都有点看不下去了,“不然今天我留下来照顾您吧?我在客厅睡沙发就行,或者在这里打个地铺?”
“不用,你走吧。”
“这种伤晚上会很疼的……不留人不行啊。”小助理还试图说服他。
“滚!”
小助理吓得不敢吭声了,萧秋南虽然一副公子脾气,但有钱人家的小孩,从小教育也是实打实的,对身边的工作人员从来没有这么不客气的时候。可见真是气到了极点。
萧秋南垂着头,赤脚踩在地上,空调尽职尽责地吹着冷风,一阵阵地刮在他赤裸的脊背上,让他的怒火也慢慢地凉了下来,一颗心就像沉到冰水里那样,变得冷硬无比。
的确,他有什么资格对田瑶瑶发火呢。
前一阵子在同一屋檐下的相处,貌似融洽的表象欺骗了他,让他觉得两人至少可以当个朋友。自己拍戏的时候受了一身伤,希望‘朋友’多少过来看一眼,问一句,难道也算过分的要求吗?
可是,田瑶瑶无情地打碎了他的乐观美梦。
他们不过是各取所需的合作对象,不是朋友,从来就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