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用的是苗语，闻霄没听懂，但直觉觉得肯定是训斥任宣没礼貌的意思。因为对方说完后，任宣就低下头，很不情愿的道了声“谢谢”。闻霄看他吃瘪，有点想笑却又强忍着。“咳，不用客气，快来吃饭吧。”从上午捣鼓到下午，闻霄和舅舅就做成一个糯米饭，还是在奶奶指导下才做成的。剩下的菜都从附近饭馆打包回来，主打一个方便省事。闻霄早就饿了，在奶奶动了筷子后，立刻扒了口碗里的彩色米饭。不同于电饭煲里煮出来的大米，用柴火烧的米饭就是有种独特的香气，尤其染色这些，还带着点植物的香气。“好吃！”他望向沉默吃饭的任宣，“怎么样，好吃吧？”“……好吃，麻烦你们了。”如果不是奶奶在场，任宣很可能会无视闻霄的问题。吃过饭又收拾好，闻霄舅舅打算回宾馆。喊闻霄的时候，少年睁着一双狡黠的眼睛，完全没打算一起回去。“我要和任宣出去玩。”他理直气壮的说，像是已经和任宣约好了。“我要和他去玩蜡染，舅舅你先回去吧！”舅舅扶额，不知道第几次觉得头疼。“人家愿意跟你出去吗？任宣还要写作业呢。”“……你还要写作业啊？”闻霄望向任宣的眼神变得同情起来。任宣完全不想要这种同情，但也确实有作业要写。闻霄：“那我等你明天放学再来找你。”“……你别再来找我了。”看见奶奶正专心望着电视，任宣压低声音警告闻霄。闻霄没气馁也没回答，灿烂笑笑后跟他们道了再见，就和舅舅返回了宾馆。第二天下午放学，闻霄在小学门口见到了放学出门的任宣。在一众穿着各异的小学生中，对方仍像鹤立鸡群般，是最显眼的那个。闻霄还看到，男男女女围在任宣身边，任宣不仅没有像见到他时那样垮着脸，反而还带着淡淡的笑意。哼，不就是输了比赛嘛，至于这么小心眼。心里鄙夷对方一下，闻霄大摇大摆走过去。“任宣，我来接你放学了！”众人疑惑看来，都不认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黑发少年。“任宣，你认识他吗？”“好像不是咱们学校的吧。”“……你们先走吧，是我认识的人。”任宣对他们说了一句，随后快步走来，拉着闻霄的手腕离开人多的地方。闻霄有些得意，故意激将道：“任宣，我看你跟别人一起的时候表情可丰富了，怎么每次看到我都要垮着脸，不会是输不起吧？”“你才输不起！”任宣被成功激怒了，在僻静无人的小径上停下脚步。“你缠着我到底要做什么？我继续打网球对你有什么好处！”“当然有好处！我看中你了，你要加入我的队伍，和我一起去打世界比赛！”“……什么？”任宣想过很多理由，但都没有上升到‘打世界比赛’这样的高度。他很诧异，诧异到连对闻霄的不耐愤怒都卡壳了一瞬。闻霄点头，又坚定重复一遍，表示对方没有听错。“我就这么说吧，没有你的话，我的队伍会少一位非常优秀的网球选手，任何一个人的缺少都意味着与冠军失之交臂的风险又增加一分！”顿了顿，他继续道：“而且我觉得你很喜欢网球，就这么放弃实在太可惜了，我还想和你交朋友，你知道的吧，像我这么阳光开朗、讨人喜欢的朋友可不多见！”任宣一开始还有些愣愣的，听到后面逐渐反应过来，神情再度恢复冷淡的常态。“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厉害，你还是…”“干嘛这么贬低自己？大人的婚姻是大人的事，如果他们打定主意要离婚，孩子不管说什么都是没用的！”闻霄原本不想提任宣的伤心事，但感觉如果不说开对方的心结，对方就永远不会答应。任宣愣了下，像是被吓到的刺猬，全身的刺都炸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爸妈离婚的！”闻霄被他揪着衣领，微微歪头说道：“奶奶告诉我的，她已经答应我，如果你同意的话，就让你去学网球。”“你！……我说过我不会再打网球了。”“那就来打一场最后的网球，我们是靠打网球认识的，那就应该用网球结束。”闻霄从口袋里拿出一颗黄色网球，硬塞进任宣手里。随后他双手包握住任宣拿着网球的手，掌心的温度也一同传递到任宣微凉的手背上。“这场比赛不管输赢，如果你还是不想继续打网球，那我立刻离开，以后再也不会来找你！”他褐眸灼灼如同燃烧着火焰，微微压低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任宣，你不会是怕了吧？”任宣定定注视他片刻，终于攥紧了手中的网球。“……一言为定，打完这场比赛以后，你就别再来了！”两人都要回去拿球拍。闻霄回了宾馆，任宣则返回自己家里。自从放弃打网球以后，任宣就把网球袋放到了杂物间的角落。本以为会花些时间才能找到，没想到刚打开门，就见那个阔别一年多没见却还是无比眼熟的网球袋就放在门内附近。网球袋上有被人擦拭过的痕迹，一点灰都没有。少年心中一动，看向房间里坐着看电视的老人。“奶奶……”他很想问为什么要帮他把网球袋拿出来。他甚至能想象到，腿脚不便的老人是如何拄着拐杖，缓慢又细致的做好了这一切。“去玩吧，别耽误吃晚饭。”侧对着门口的老人摆摆手，视线仍专注在电视节目上。任宣拿起沉甸甸的网球袋，背上它，迈出家门的脚步似乎比回来时轻快许多。去年北京赛，任宣以6：4输给了闻霄。一年多后的今天，在放弃网球许久之后，任宣更是毫无还手之力。“你的实力就只是这样吗？”“任宣，你是在故意向我证明我看错你了吗？”“你不会是被我去年的表现吓得连网球都不会打了吧！”“闭嘴！”任宣怒吼的同时，擦了把脸上渗出的汗水。5：0，至今为止，他甚至连一球都没得过分。相比去年，闻霄的实力进步甚至可以用突飞猛进来形容。任宣不想相信又不得不相信，在放弃网球的这段时间，他似乎错过了最后能和闻霄缩短距离的时间。以前打不赢，现在打不赢，未来……就更不可能打赢。“你永远都打不赢我！”从网球传递而来的情绪中，闻霄感受到任宣又有了要放弃的感觉。他立刻喊道：“现在放弃还来得及，你不是觉得注定会失败的努力是没用的嘛，你绝对会输，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吵死了，你去年打网球的时候也没这么聒噪！”此时此刻，任宣只觉得胸口中有一团被点燃的火焰在烧，烧得越来越旺盛。他不能放弃，放弃绝对会被对方看不起。原本要慢下来的脚步再度变快，原本松弛下的手掌再度攥紧了球拍。任宣看着那颗在空中旋转的小球，像是要把所有的愤怒和委屈都发泄出来。输赢已经不重要了。此时此刻，任宣只想用所有的力气让闻霄闭嘴。闻霄真的闭上了嘴，在任宣发泄般打网球的时候，他沉默当起了喂球的机器。直到不知多长时间过后，任宣体力告罄，摔在地上再起不能。少年撑着地面支起上半身，弯下的脊背微微颤动。扎起的银色长发早已散掉，此时凌乱遮挡在额前，挡住主人肆意流淌的泪水。闻霄擦了把汗，从网球袋里拿出迹部景吾送的手帕洗干净以后他觉得扔了可惜，就一直放在网球袋里。半蹲在任宣面前，他将方正叠好的手帕递过去。“我知道我不该谈论别人的家事，但任宣，或许对你妈妈来说，离婚才是最正确最好的结果。”“这还…用你说！”任宣夺过手帕，胡乱擦着脸上的泪水。“那个狗东西出轨了，我要是早知道真相，就绝对不会挽留他！”“……哇，你居然会骂人。”“骂人怎么了！”任宣抬起一双被泪水浸湿的眼睛，映出略显惊讶的闻霄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