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这一天, 钟泽躺在湖边的花海中,他的手挡在眼睛上方。在他的视线内,是湛蓝的天空, 蓬松的云朵, 与和煦的阳光。
他侧头,看向躺在他身旁闭着眼睛的景辛, 他顺手摘下一朵花,用它轻轻扫着他的鼻子。
景辛睁开眼睛,笑着看向他,抱住他轻吻,“我真希望我们能永远这样幸福下去。”
钟泽尽量让他的声音充满热情,“会的,只要我们按照计划进行。一共就三步, 很简单的,控制罗霄,夺取飞机, 逃离这座岛。”
景辛有一丝犹豫,但很快他点头承诺, “没错,一切都会很顺利的。”
钟泽提醒, “离开岛后,我们的安稳日子就要彻底结束了。”
“坦白说,过去两个月和你一起度过的日子,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如果这一切的安稳本来就是假的, 失去也没什么可惜的。最关键的是, 能和你在一起。”
钟泽颇为感动, 郑重承诺, “你放心,到了外面的世界,有我一口吃的,就饿不死你。”
景辛一愣,随即憋不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钟泽不满的问。
“没什么,就是……我的第一感觉是,这应该是我的台词,第二个感觉是,连我可能都不会说这么傻乎乎的承诺。”
“哪儿傻了?找揍是不是?我发现你最近皮了很多。”钟泽上手去抓景辛衣领。
却此时,他听到了飞机的轰鸣声,仰头便看到一架飞机从远方飞向了岛屿。
他和景辛同时坐了起来,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天空。
“是罗先生回来了。”景辛肯定的说。
钟泽深吸一口气,“两个月二十三天,他……回来了。”和景辛对视,“咱们就要执行计划了。紧张吗?”
景辛不可否认的点头。
“没事的,记住,你按照计划,做好你分内的事情就行,其余的都交给我!”
“嗯,我知道。”
两人起身朝别墅走去。半途中,两人又听到了轰鸣声,原来是飞机正越过两人头顶。
景辛吃惊的说:“怎么回事?飞行员送回罗先生后,又离开了?”
“没关系,咱们的计划中也料到了这样的情况。”钟泽故作淡定的说:“事成之后骗回来就是了。”
两人一回到别墅,孙妈就迎了上来,对景辛说:“罗先生回来了,叫你去书房一趟。”
景辛看了眼钟泽,交换了下眼神后,就朝书房走去。
“我离开岛的这段时间,你和钟泽相处得怎么样?”
一进书房,景辛面对的就是罗霄单刀直入的问题。
“还不错。虽然他一开始很抗拒我,但最近看起来,已经接受他是我伴侣的事实了。”景辛说:“你最近都不会离开岛吗?我看到飞机似乎被飞行员开走了。”
“为什么关心飞机的去向?”
景辛尽量微笑,“孙妈告诉我说,您去岛外为我和钟泽筹办婚礼,所以我以为你是来接我们走的。但是我看到飞机飞走了,有点疑惑。”
“在红月亮的前三天,飞机会回来接我们。”
“红月亮?”景辛停顿了一下。
“你最近没有关注天文活动吗?哈哈,跟钟泽玩得太开心了吧。你们的婚礼就在七天后的血月之夜。”罗霄笑容透着自信,“你是不是很高兴?”
如果说景辛之前心里还有一丝怀疑的话,那么此刻听罗霄亲口说出“血月”,他彻底下定决定要按照计划进行,在祭祀前带着钟泽逃走。
他勉强笑,“高兴,当然高兴。”
“可你看起来似乎并不是真的高兴。至少你的表情是这么告诉我的。”
“我只是有点紧张。”景辛解释。
“好了。你把钟泽叫进来,我有几句话想和她说。”
景辛出去了,过了一会回来,他尴尬的说:“他说他身体不舒服。”
罗霄哼笑,“他还摆上谱了,架子挺大啊。不过,好吧,他一直很讨厌我。他有这样的态度,我不意外。不过,你作为他的丈夫,应该教育他要孝顺公公。”
“我会的。”景辛注意到了放在桌子上的无线对讲机。他知道这玩意是用来和其他人沟通的,用它肯定能联络上飞行员。
“你怎么心不在焉的?”
“我,我只是在想钟泽的个性很强,我该怎么劝,才能让你们缓和关系。”景辛并不擅长撒谎,一遍遍告诉自己要稳住。
罗霄一摆手,“行了,不让你难做了。他晚饭总是要吃的吧。到时候,我再和他谈。好了,景辛,你去陪你的心上人吧。”
就在景辛走到门口的时候,罗霄突然在他身后问,“孙妈说,最近一个月,你和钟泽总是在晚上偷偷见面,是真的吗?”
景辛感到登时出了一层冷汗。但尽量保持语气平静的说:“是的。”
“呵呵。他是不是勾你做了违背婚前道德的事情?我不是很相信他的品行。”
景辛没有转身,低声说:“你既然不相信他的品行,为什么选他做我的伴侣?”
“因为他很特别,非常特别。”
景辛听着罗霄先生的声音,能想象他正那双冰冷的黑眼睛盯着他的后背。他转身迎上那目光,“我不知道孙妈为什么要给你这样的暗示,但我发誓我们绝对没做过逾越的事情。我们在晚上见面只是一起看电影或者玩游戏。这很正常吧。”
“因为你一直是个乖孩子,你习惯于循规蹈矩,听从我的命令行事,但是钟泽不一样,你可能诱使你做出出格的事情。”罗霄话里有话,眼神冰冷的说。
景辛几乎喘不过气,“我突然觉得您很陌生。”
“或许你是时候重新认识我了。”罗霄无所谓的笑了笑,“好了,你可以离开了。”
景辛盯着他,后退,转身大步离开了。
罗霄眼睛注视着前方,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狰狞,最后变成了一个邪恶的笑容。
他很期待饭餐,想必会有一场大戏。
因为罗霄的归来,孙妈一过中午就开始准备晚餐。
钟泽本打算帮忙的,但被孙妈拒绝了,委婉的让他离开厨房。但钟泽瞅了眼食材,发现是西餐,于是提议他可以去地下室取葡萄酒。
孙妈为了不让他在进厨房“捣乱”,便同意了,并叮嘱:“你可小心点,别摔着了,酒瓶碎片伤了你。”
“放心吧,我会加倍小心的。”钟泽笑眯眯的说,然后转身就冷下了脸,朝地下室走去。
等他取回葡萄酒,来到客厅的时候,罗霄已经就位了。
他坐在餐桌的主位上,双手交叠在下巴下,注视着钟泽走进来。他微笑,“景辛中午说你身体不舒服,现在好些了吗?”
“托您的福,已经好了,”钟泽恭敬的回答。将红酒放在了酒架上。
这时,景辛走了进来,他不善于伪装,眼神中满是对钟泽的担心。他坐在了罗霄的右手边,头微微低着,注视着银餐具。
钟泽坐在了景辛的对面,有条不紊的戴上餐巾,一副期待大餐的模样。
孙妈一件件的端上食物,并给罗霄倒上了葡萄酒,给钟泽和景辛摆上了饮品,才退到一旁。
食物全部上完了,是一顿丰盛的晚餐,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注意力全都不在食物上。
餐厅内只听到刀叉摩擦餐盘的声音,过了一会,罗霄擦了擦嘴角,首先发难,“孙妈说,他看到你们经常在半夜鬼鬼祟祟的见面,能说明一下你们在做什么吗?”
钟泽瞪向正在给罗霄倒葡萄酒的孙妈,但孙妈只默默做自己的事情,就如她一贯的那样。
罗霄的笑容更甚了,“钟泽,你能说明一下吗?”
钟泽淡定的对罗霄说:“我不懂你在暗示什么。”
罗霄挑眉,端起了红酒杯,递到了嘴边,缓声说:“我有两选项,一,你们在婚前越过了雷池,在我看来,这是背德行为,无法被容忍。二,你们偷偷见面,是在谋划什么,更加包藏祸心,你们是哪一种呢?”
钟泽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酒杯。
就在罗霄的嘴唇就要接触到酒水边缘的时候,他却停止了动作。他看向钟泽,“你也想要喝酒吗?否则的话,为什么一直盯着我?”
钟泽低下头,“抱歉,我不想喝。”
“你还没回答的问题,你觉得我在暗示哪一个选项,第一,还是第二?”
钟泽硬着头皮说:“不管是哪一个都和我无关,我都没做过。”
“唉——”罗霄放下了酒杯,仰头长叹了一声,“其实我刚才抽空去了储物室,发现有一瓶毒药不见了,就是装着蓝色粉末的那瓶。”
钟泽胳膊抽搐,不小心碰掉到了刀叉,他弯腰去捡,等他坐直身子,猛地看到纪荔出现在了桌子中央。
“啊!”他叫了一声,站了起来。
这是罗霄的超能力——搬运物体,直接和隔空的都可以。
“为什么这么惊讶,你们不是已经见过面了吗?对吗?钟泽,还有景辛?”罗霄语调平缓,丝毫听不出一点慌乱。
现在掌控全局的是他。
钟泽矢口否认,“不,我不认识她。我不知道她是谁。”
在密室的时候,因为光线太弱的关系,钟泽其实看不清纪荔的脸色,只知道她五官长得不错。但是在餐厅的灯光下,纪荔的情况一览无余,她的蜡黄的脸色中透着黑色,如同死神在他脸上蒙了一层面纱。
纪荔看了一眼罗霄,一言不发。
“纪荔,你们交谈的还快乐吗?那你详细的讲述了你的遭遇吗?比如你在祭祀上经历了多少男人,你的四肢是怎么失去的?”
景辛难过的问罗霄,“所以你亲口承认她所说的都是真的了?你甚至都不狡辩一下。”
“哈哈,很有意思的问题。但是现在在这间屋子里,最坏的人可不是我。想毒死我的钟泽应该是最坏的才对。”
“不,我没有想毒死你。”钟泽大声辩解。
“那你喝了这杯酒。”罗霄端起酒杯递给钟泽,“放心吧,你这个年纪早就可以饮酒了,还是说你不敢?”
景辛恳求:“罗先生,如果你非要试毒,让我来吧。”
罗霄不理他无意义的恳求,只看向钟泽,“如果你没下毒,那么这杯酒很安全。还是说,你真的对这瓶酒做了什么?”
钟泽咬着嘴唇,浑身颤抖,“罗先生,我……我……”
罗霄把酒杯递到他唇前,“喝了它!”
钟泽双手接过酒杯,景辛紧张的站了起来,“你没和我说过要投毒的,所以没毒的,对吗?”须臾,语气悲哀的说:“如果真的有毒,你不要逞强,不要干啥事,不要喝。”
就在罗霄饶有兴致的欣赏钟泽的恐惧的时候,他突然听到纪荔喊了他的名字,“罗霄!”
他下意识的去看她,就在他的视线放在她身上的时候,纪荔突然张嘴朝他吐出一口血,不偏不倚,正中他的双眼。
他在一瞬间失去了视力。与此同时,他意识到这不是一口简单的血,而是一口毒血。毒素正通过眼球的黏膜进入了他的身体。
该死的,难怪纪荔一直不说话,原来她一直含着钟泽偷走的毒药。她可能是用胶囊或者只是简单的塑料包着毒药,等到适当的时候咬破,朝他眼睛吐了出来。
妈的,酒里根本没毒,都是钟泽装出来转移他注意力的,真正的毒一直在纪荔口中。
他被他们联合摆了一道。
罗霄当机立断,用手指挖出了自己的两个受到毒素污染的眼球。
就在这时,他感到脖子上剧痛,有人在攻击他。
钟泽看到罗霄捂着眼睛后退,拔出一早绑在小腿上的,特意打磨过的餐刀,朝他扑去了。
他先是一刀刺中了他的脖子,可惜罗霄一躲,偏离了一点,并没有顷刻要对方的命。
失明的罗霄受到攻击,向后退,跌倒在地。
钟泽干脆骑在他身上,持续攻击,并朝景辛大喊:“快点,按照计划行动!”
景辛赶紧慌里慌张的一把拽过孙妈,捂住她的嘴巴,将她控制住。
钟泽其实知道孙妈在监视他们,并预判她会告密,而罗霄会发难。所以他一早就和纪荔商量出了这条计策。假装用葡萄酒毒死罗霄,让他分心。
而其实真正的毒药在纪荔那里。
由一早就想结束自己生命的纪荔,咬破嘴里的毒药胶囊,吐出毒血,让罗霄失去视力。罗霄的超能力需要确定物体的位置才能精准发动,没有眼睛的他,就是个无头苍蝇。
一旦钟泽结果了罗霄,就可以使用他的无线电联系飞行员,让他上岛。他们再夺取飞机,离开这里。
“去死吧。魔鬼!”钟泽又刺下一刀。
但罗霄毕竟是个训练有素且强壮的男人,哪怕中了几刀,他还是抓住了钟泽的右手手腕,吐着血沫笑道:“是我小瞧了你。你够劲儿,神会特别喜欢你的。”
钟泽换成左手拿刀,咬着牙,让刀尖一点点刺入对方的喉咙,划开。
他要割掉他的头。
这时,控制着孙妈的景辛被吓得呆若木鸡。
这和他们计划的不一样。钟泽告诉他,他们只是暂时弄瞎罗霄的眼睛,然后控制住他即可。
可是看钟泽此时此刻的样子,似乎是要杀了罗霄。
这和计划的不一样,也不是他想要的。
无数声音在他脑海里咆哮,但一条最清楚,那就是他不想看到罗霄死亡,他养育了他二十年,纵有万般不是,本能告诉他一切必须停止。
只要控制住他就好了啊,为什么非要做这么血腥残忍的事情,这样的话,和灵修会的人有什么区别?
“钟泽,住手!”景辛大喊。
但钟泽根本不会听景辛的呼喊。
纪荔已经死了,罗霄这个恶魔绝对不能活。
突然,桌上的纪荔朝钟泽飞来,是罗霄用超能力移动物体,做垂死挣扎。
钟泽闪身躲开,也离开了罗霄的身体。
花瓶摔在地上破碎,里面红色的血液和白百合花散了满地,没有一丝腥臭,倒是有淡淡的花香。
罗霄几乎就剩一口气了,就算挖出了眼球,残余的毒素也在缓慢的侵蚀他的身体,再加上刀伤,任由他之前拥有强健的体魄,此时也仅剩一口气吊着了。
他胡乱的移动着屋内的物体攻击钟泽,但因为不知道他的具体位置,根本是乱丢东西。
这也消耗了他的生命力,他不停的喘着气,致使血液不停的倒灌进气管,他咳嗦,身体剧烈的上下起伏。
钟泽站在他脚边,看着他逐渐死去的模样。
罗霄濒死的模样也被景辛看在眼里,他嘴唇颤抖,眼圈发红,最终心一横,松开了捂住孙妈嘴巴的手。
孙妈立即大喊:“主人,我愿意奉献我所有的器官给你。”
几乎就在这一瞬间,罗霄锁定了孙妈的位置。钟泽就看到孙妈的脖子上出现了一道道伤痕,不停的流血。
“快捂住她的嘴巴,把她带离这个位置!”钟泽声嘶力竭的命令景辛。
纪荔告诉过他,罗霄使用超能力是有限制条件的。
如果是无生命物,那就是必须需要知道被移动物体的位置;
如果要交换人类的器官,还需要征得对方的同意。比如他用丁楹的皮肤修复他的疤痕,就得征得双方同意的。
这也是他让景辛控制住孙妈的原因。捂住孙妈的嘴巴,不要让她在攻击罗霄的过程中发出声音。
可是景辛居然让她发出了声音。
钟泽怒吼:“你他妈在干什么?”
景辛痛苦的看着钟泽,“可是……他要死了。”
“他不死,死的就是我们!”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你只是说让他失去行动能力,可你在杀他……”景辛痛苦的说。
钟泽看到孙妈的两个眼睛,变成了两个失去眼球的黑洞,他急忙看向躺在地上的罗霄,发现他的眼眶中已经有了眼珠,那是一双上了年纪的眼睛,正在发出的恶毒的目光。
钟泽在这一瞬间,不知道是该去攻击孙妈,还是该攻击罗霄,或许两个都来不及了。但最终,他还是朝罗霄再次举起了刀。
但是已经恢复了视力的罗霄,对付他是很容易的。还不等钟泽接近他,椅子就飞起,狠狠砸中了目标。
钟泽倒在地上,又挨了一下攻击,椅子被砸碎了,他几乎要吐血了。就在他挣扎着要爬起来的瞬间,头顶的吊灯摇摇欲坠,显然,下一秒就要落在他头上。
寻找机会,需要百般算计,但是失去机会,只需一瞬间。
钟泽明白,属于他的机会已经错过了。
吊顶坠落。
但是疼痛并未降临,钟泽意识到是景辛扑了过来,抱住了他,并挡在他身上。伴随着吊顶破碎声的,还有压断骨头的声音。
“不——不——罗先生,你不要杀他,求你了。”景辛说完,呕出了一口血。
钟泽丝毫没被景辛的行为感动。
他恨道:“走开!都是因为你,把一切都搞砸了!”他看到不远处的纪荔的尸首,没有合上的眼睛正在看他。
钟泽第一次真正的,因为内心的痛苦流下了眼泪。
纪荔帮助他,有两个要求,一是她不想再以那样屈辱的形态,痛苦的活着了,钟泽要为她提供毒药,二则是让钟泽利用她的助力,终结罗霄这个作恶多端的家伙。
可惜,空亏一溃了。
他不甘心,明明离成功那么近。
罗霄把身上的伤口都转移给了孙妈,他扶着墙壁缓慢了站起来。看着被景辛护在身后的钟泽,冷笑,“能让我这么惨的,你还是第一个。不过,很可惜,你失败了。”
钟泽流着泪咬牙切齿的看着他。
这时,吊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扯开了,摔到了屋子的另一边,露出了下面的景辛和钟泽。
钟泽愤怒的推开了抱着他的景辛,他想站起来,但浑身痛得根本动弹不得,但仍死死盯着罗霄。
罗霄看了眼已经死去的孙妈,长嘘一口气,“还真险啊。”转头看向景辛,“我很欣慰,这二十年来我没白付出,还是有回报的。所以嘛,我就不信娶了媳妇忘了娘这回事。”
又对钟泽冷笑,“夫妻间最重要的是什么?坦诚!你对景辛说了谎话,你没如实告诉他你的计划。他有这样的表现也很正常。所以,记住,伴侣间首先要互相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