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她宋知熹刚提裙迈上楼梯,还没几步就摔了个趔趄,她暗道不好:丢人丢大发了!
眼看着就要失去重心向前扑去,一只纤纤素手出现在眼前,托着她的小臂便把她扶了起来。
“我说,宋知熹,你端是心急要寻我堂兄,也用不着这么个走法吧?”
贺雪汀收回手,抚了抚腕上的冰糯玉镯,面色嘲弄地嗤笑道,“谁人都知道,我堂兄避了你几回,显然是早就烦了你了......胡搅蛮缠,呵呵,可真是上不得台面呢。”
“见过清河郡主。”宋知熹随着身旁几个女子一同见礼,眼前这位身姿绰约的姑娘,作为承王府的嫡长女可不是一般的尊贵。
嗯,没让她摔下两颗门牙,就够让她感激涕零了,只是这语气......也罢,她从来不是个爱计较的主儿。
宋知熹心情甚好,红口白牙微微张开,嘴未扬,眼睛却在笑:“哪里哪里。”
众人语塞:这心情简直了……好得就快要哼上一句“嘿嘿”了。
好一个拳头打在了棉花上!贺雪汀一脸失落,神情悻悻:这丫今个儿什么情况?
难不成……已经得手了?!
清河郡主面露讶色,一个不留神就与宋知熹错开了身子。
三楼宴厅的装点和布置让人倏地眼前一亮。
靠里摆置的是前朝泰安公主制的坐榻,榻上坐着几个宫妆精致的女娇娥,几人巧笑倩兮正打着趣儿,榻下平铺着暗金纹路的地毯,席案上设有仙鼎,左边紫檀架上放了一个大观窑的大盘,盘内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大佛手,右边洋漆架上悬着一个白玉比目磬,旁边挂着小锤。
西墙当中挂了一大幅米襄阳的《烟雨图》,左右吊着一副对联,乃是颜鲁公墨迹,其词云:“烟霞闲骨格,泉石野生涯。”
四周有两排玉案,端一看那纹绣衣着与锦带玉冠,就知其中不乏王子皇孙,正中间是个宽敞的平台,恰有两个台阶高,便于献艺展示。
宋知熹稍稍抬眼便看到四周的天桥小廊,再抬头往上,天花顶上以一中心为统领,中心系着八条八宝紫的绫缎,隔空分别朝下牵去,天围廊桥有四面共八个方位,绫缎的末端就在六米之下的天围廊桥栏柱上拴着。
宴厅中央有一华美的瓷色天台,三面开口无凭栏,连接着小廊的一端,正对下方平台。
宋知熹叹为观止,半敛着眸子向四周探看:为了享乐的视觉效果,时人真的是什么都做得出来。身份啊......可真是个好东西。
一声惊叫乍然响起,一个面色泛青的男子指着上方:“啊!快瞧!”
“怎么了?”
“那天台上站着的是不是一个小娃?!”
“不好,是四皇子小殿下!”
“奴才婆子呢都死哪儿去了!”几个管事瞬间急了眼,敞袖一甩便赶忙招呼下人,大厅内显然已经人头攒动,还有几处甚至生了骚乱。
“哎快快来人啊!远处的几个跑两步!瘸了腿不成!”
女子惊叫声此起彼伏,像掀浪一般一声盖过一声。
宋熹一脸懵,倏地抬头:还真是!
只就一眼便看得骇人,一个半大不小的娃娃,不知怎么溜到了天台,颤巍巍地站在台沿边,此时正认认真真地打量着台上几只什么玩意儿,眼神灼灼就如同小兽一般,似是想要捉住那玩意儿,倒是压根不理会他人的叫唤。
“那奴才!快闭嘴!”
“莫要瞎喊!可仔细着点儿别把小殿下惊了!”
几波侍者与奴才轮番而上,乍呼呼地就要跑上廊桥,人群之中不乏有人跃跃欲试却又不敢迈腿上前,在无人给出一个明确指挥的情况下,都生怕出了差错。
那娃娃眼看就要向前扑了去!
在并不起眼的一角,一女子站在桥廊边,往近处扫了一眼,继而忽地扯下了相邻两个廊柱上的八宝绫,目测着距顶高度,同时把那绫缎在自己高腰处缠上了几圈,用蛮力打了个死结。
只见她忽然双手撑开两边的绫带,借着脚力就向空中跃去,宛如飞天!
希望这华美的做工是实打实的,可千万别只是徒有其表啊......宋知熹暗赌,她先是目测高度,在打结系带时就相应调整了绫带的长度,只盼望到了中心,应该够正好拉住那孩子,只要接下来的力道足够她把他推送到对面的廊桥上,那么便不成问题。
但是,她并没有太大的把握。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位......是谁啊?
“好像是宋家那个……宋姑娘?!”
气氛仿佛被冻滞,在场人皆绷紧了一根弦。
她随重力坠落而下,绫缎忽地绷紧,因受中心顶的牵引之力旋即就带着人向中心摆去,就在那娃娃向前腾空生扑的时候,她忽地伸出双手捞住了他,惯性把绫缎末端的人继续向前挥抛。
宋知熹飞身向前的时候,看到了一人在面前接应她,一个男人。
眼熟,眼熟得紧。
“啊呀!”
“是......!”
底下有人瞬时惊呼出了他的名号,但她紧张,发昏的脑子也跟着嗡嗡作响,真的完全听不清了。
来不及恍神,在与他近在咫尺的时候,她眼神一定使劲把孩子往他怀里一送,男子迅速稳当地接过,二人行云流水般的动作竟是配合得天衣无缝!
旁观者心中顽石落地,狠狠地吐出了一口气,但是她不淡定了,因为在那放手的一瞬间,只剩一个短暂的滞留,她便会被重力带回,直直坠摆下去。
她不敢肯定,余力能否把她顺利地带回去,更何况那台面是在她此刻的身后,她压根看不见,心里完全是......没底啊……
若是照这样被甩上几回,先不说这缎子和顶上的筑基结不结实,她会不会被甩得身形颠倒呕吐一地还说不定呢。
况且讲真,好没形象!
没有支力点使不出力,她将是那个被任凭摆布的倒霉人。
在她生无可恋之际,引力开始把她向后扯去,眼前的男子绷着脸沉眸,突然把刚接过的小皇子顺势就朝后猛推给嬷嬷,一只手迅速伸向她,动作霸气凌然。
她定睛一惊,毫不犹豫地伸手,两人紧握。
那一刹那,从天台上飞来几只鹊儿,众人放眼望去,有女仙袂飘飘,有男坚毅神容,那场景,撇开两人的身份不说,活脱就是再现了当年天女与牛郎断桥相奔而来,千里相会的至情盛况!
待握牢她的手,男子迅速而利落地把人往身前一带,与她几乎相贴之时他突然松开手,利落地侧身一闪,宋知熹顺着力道向前落地,颤颤巍巍快顿了几步才终于站稳。
她薄唇轻咬,心中万分无奈,这人避如蛇蝎的动作她可是尽收眼底。
待回看了楼下那高度,她心生后怕,垂下脑袋轻吁一口气。
“衡川郡王!”
惊闻叫唤,她回首看向他,这位似是......
这不看不打紧,一认真打量可不得了!
果真是贺衔!
裕王爷的嫡子,衡川郡王。
男人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被金色镶红玉冠高高挽起,眼眸色如墨玉,长眉入鬓,眉宇之间英气逼人,五官甚是端正英俊。
他唇红齿白风流倜傥,仿佛目空一切又清贵自持,整个人犹如高高在上的皎月,令人不由的产生一丝仰慕。
察觉到四周炽热的目光,他噙着一抹随意盎然的笑。
和她脑海里心心念念的那个印象重叠在了一起。
然而,在他注视着她的时候,却是端起架子崩住了脸,神色漠然之余,眼里不经意地迸射出精光,那审视,意味分明。
倒又还是那个疏离撇清的意思。
一个不察,小殿下便生扑在了宋知熹的怀里,昂着头眼睛亮亮地看着她。她也没多想,便像平日里弄猫儿一般,不由自主地信手撸了撸他头上的绒毛,竟还揉成了一个鸟窝。
他轻轻挑了挑眉峰。
“太妙了!”赞赏声此起彼伏,被宋知熹惊艳的与仰慕于衡川郡王的大有人在,两方营仗倒是难得平分秋色。
“太精彩了!”
……
她按了按心口,不禁抬起眉头口吐芬芳:嗬,这头蠢鹿咋就撞得没个消停。
多少人意难平,又有多少人纵了芳心。
多少偏见,又能斗得过多少改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