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五浊恶世

身后有人,杨旭转身,下意识挥砍手中的鬼泣。白色影子避开鬼泣的锋芒,最终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那是属于女子的一双三寸金莲。

小脚白皙如雪,一身纱衣遮掩不住她那玲珑有致的身段。杨旭略一抬头,便撞见苏佳凝如花似玉般的笑颜。

他不太明白苏佳凝为何会在此时出现,另外一个苏佳凝呢?而且面前这个苏佳凝不仅换了一身衣裳,连容貌都有些许改变。

她的五官比之前立体许多,嘴唇薄如蝉翼。苏佳凝直接忽视了杨旭的存在,居高临下地看着老尼姑,说:“静莲,枉你常伴青灯古佛,五毒不清,六根不净。你已业障缠身,离堕世不远了。”

“苏佳凝!”静莲居士哪里还有半点佛门中人的慈悲,面目含煞,恨不得把苏佳凝撕碎,“你可算出现了,今晚我们之间一定要做个了断!”

“了断,凭你能奈我何?”苏佳凝嗤笑了一声,双足踩在杨旭的肩膀上,一左一右,“梅三郎就在我脚下,你敢轻举妄动,我先让他死。”

“苏佳凝,这是我们之间的恩怨,何必将无辜的人牵扯进来?”静莲看了杨旭一眼,语气有所松动,“只要你不伤害梅三郎,我们之间的恩怨,我可以一笔勾销。”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凭你的一面之辞,就想让我放人?”苏佳凝哪里看不出这是静莲的缓兵之计,为避免夜长梦多,先下手为强!

她操控着杨旭的身体,一步步向静莲靠近。杨旭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心中纳闷,都是先入为主的观念害了他,原以为苏佳凝是苏茹昀的表妹,断然不会害他。现在看来,他的想法很天真。

手中的鬼泣蓄势待发,杨旭可不会任由苏佳凝操纵他的身体。

只见银光一闪,杨旭昂头,盯着苏佳凝的双腿,用鬼泣的刀背,朝着自己的大腿砍去。

鬼泣的能力触发!

苏佳凝的双腿被杨旭砍断,杨旭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而苏佳凝因为断腿,从杨旭肩上摔了下来。

静莲哪能料到杨旭会有如此能耐,苏佳凝的双腿从杨旭肩膀上掉下来,“噗”的一声砸在了地板上。

“三郎,你……”静莲有些说不出话了。

杨旭没空搭理她,低头看了看瘫坐在地上,满脸怨毒之色的苏佳凝。杨旭半蹲下身,手握刀柄,用鬼泣撑着地面,问:“说说吧,苏茹昀的死跟你有什么关系?”

苏佳凝什么也没说,但杨旭脑海里莫名多了一些不属于他的记忆。

……

那一日,微风正好。

苏茹昀在清水庵的庭院里诵经,忽然,苏佳凝面带春色地跑了过来,告诉她不日成亲的消息。

苏茹昀还没来得及为苏佳凝贺喜,当她听说与苏佳凝成婚的新郎,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少年时,苏茹昀的心犹如风中飘零的花瓣,无处安放。

即便如此,她还是强打精神,预祝苏佳凝新婚燕尔。然而,苏佳凝却要她做一件事,让她帮忙挑选成亲那天新娘穿的嫁衣。

哪怕心如刀割,苏茹昀的心思依旧隐藏得很好。那天下午,帮苏佳凝挑好嫁衣,望着这个身穿凤冠霞帔的女子,苏茹昀突然间发现,自己记忆中的那个表妹变得十分陌生。

当晚,她有了轻生的想法。

苏茹昀想到了死,并付诸了行动。生无可恋之时,她想到了生她养她的父母,最终放弃自杀。

原以为爱人被抢,是世界上最令人难过的事。但很快,苏茹昀发现自己错了。继她知道表妹的婚事之后,清水庵发生了女子与山下男人苟合私通之事,她万万没想到,梅三郎的婆娘一口咬死,就是她勾引梅三郎。

女子待字闺中,如果勾引有妇之夫,会被世人唾弃。可怜苏茹昀,每天都在庵里诵经念佛,为什么会遭遇这种莫须有的冤屈?

这件事对苏茹昀的名声有极坏的影响,哪怕她什么都没有做,祸从天降,一如那些曾经上苏家提亲的男子,被拒婚后一蹶不振,而苏茹昀只是因为拒绝了自己不喜欢的人就遭人诟病,被逼无奈之下,来到清水庵带发修行。

被人污蔑与梅三郎私通,苏茹昀百口莫辩,加上心爱之人娶了别的女子,万念俱灰之下,她决定悬梁自尽。

而就在她悬梁将死之际,苏佳凝才把这一切的经过告诉她。苏茹昀死后怨气不散,死相狰狞,宛若厉鬼复苏。

苏佳凝害怕苏茹昀像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于是把尸体从白绫上面抬了下来,置放在静莲屋里。静莲与梅三郎私通,被她抓到了把柄,也是苏佳凝,唆使静莲把私通一事全部推到苏茹昀身上。

静莲铸成大错,内心惶惶不可终日,哪知苏茹昀会自杀,尸体还莫名出现在她床上。为了避免东窗事发,静莲动了恶念,拿起了刀……

杨旭的脑海中犹如电影放映一样,关于苏佳凝和静莲犯下的种种恶行,他已全部知晓。这一刻,他知道怎么样才能走出食魇魔灵苏茹昀的梦境了。

他抓着鬼泣,缓缓起身,遥遥指着静莲,问:“老尼姑,苏茹昀的房间在哪?”

“三郎,你怎么了,我是静莲啊,你为什么要对我刀剑相向?”静莲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梅三郎与她共赴巫山,纵然没有夫妻之名,也有夫妻之实,梅三郎为何会如此对待她?

杨旭不解,为何静莲会左一个梅三郎,右一个梅三郎喊他。还有,官翟村隐藏多年的秘密虽然大白天下,但他心中仍有两处疑点。

一是真假苏佳凝的设定,二是苏佳凝和静莲为何一致认定他就是梅三郎,这两个疑点没有告破,他心里就像卡着鱼刺一样难受。

这是食魇魔灵的梦境,也就是说,苏茹昀是造梦者。关于这个梦的设定,她想让杨旭履行之前许给她的两个承诺,其一是找到苏茹昀吊颈的三尺白绫,其二是杨旭主动请缨的,帮她找到当年苏家庭院舞剑的少年。

三尺白绫的下落,从苏佳凝或者静莲身上,应该能找到线索。至于当年在苏家庭院中舞剑的少年,不就是后来成了苏佳凝如意郎君的那一位?

种种疑惑萦绕在杨旭心头,这个梦境还得继续。他一下子也没办法解开所有的疑点,既然如此,就先从三尺白绫入手!

杨旭觉得苏佳凝和静莲都死有余辜,但她们两个现在都还不能死,就像小说里的设定一样,反派的存在是为了更好推动情节的发展,想要破解食魇魔灵的梦境,她们或都是关键角色。

静莲就像失了魂一样,反复念叨着梅三郎的名字,杨旭转头看了苏佳凝一眼,这个梦境里有人物设定,他被设为梅三郎,只能照着设定走。

“静莲,我们为了一己私欲,栽赃嫁祸于人,罔顾一条鲜活的生命,这么做真的对吗?”杨旭换上了梅三郎的口吻。

听到他的话,静莲面露黯然羞愧之色,自语喃喃:“是啊,佛门弟子,做了苟且之事,害人害己,我已没有面目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静莲似有轻生的念头,杨旭急忙劝道,“虽然大错已经铸成,但是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要我们虔心悔改,依然可以回头。”

“真的可以吗?”静莲的表情有些茫然,“我把苏茹昀分尸了,就算是这样,我也还能回头是吗?”

分尸?

杨旭感到心寒,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静莲为了掩藏自己的罪行,会做到这一步?!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杨旭有些艰难地问道。

“是啊,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我的双手会沾满鲜血?”静莲伸出手掌,呆呆地看着,失神呓语,“我曾坐禅修行,只为了感悟通晓佛理,摒弃自身不净之邪念,最终得到正果,但却在修行中迷失自我,堕落阿鼻地狱。一切的一切,只因贪恋与你的一时欢愉。”

“梅三郎,我已经无法回头了,如果真的要入这无间炼狱,你会陪我一起吗?”静莲说出的话,让杨旭头皮发麻。

“我……”他还来不及说话,干净肃穆的庵庙,景象倏然大变,断壁残垣,杂草横生,枯败的落叶之中,隐约有死气升腾。

“三郎,死亡并不可怕,有我陪着你,即使黄泉路上,我们也能做一对苦命鸳鸯,你看可好?”静莲似乎有点癫狂了,这座清水庵与她系在一起,刚才庵庙几净,香火袅袅,现在残破不堪,这一切都是随静莲心境变化而改变的。

“你还不杀了她,梅三郎,用你手中的刀,结束这个可怜人的一生吧!”杨旭身后的苏佳凝喊道,“你不杀她,她可是会杀了你哦!”

似乎为了印证苏佳凝的说法,静莲的面目狰狞,指甲变得弯曲修长,森长的獠牙,青色的脸庞,披散的头发,活像一只恶鬼转世。

这位佛门弟子内心中最阴暗的一面展露无遗,杀人分尸,良心的煎熬与折磨,终使她崩溃。

心中已无佛,五浊恶世,厉鬼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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