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冬天来到时,我总是想起陪,这个天气。
母校的初冬总是带着些深秋的气息,空气因为学校附近流淌的渠水而染上了湿润,
即使在干燥的冬日空气中仍然有水汽的味道,为寒冷的空气多添了几分柔和。
而运动场的墙外,那几棵早就开始落叶的梧桐被冬天凛冽的寒风带走了更多的树叶,
有些飘进墙里来静静躺在地上,像是给大地铺上的一层暖黄色地毯,装点了冷色调的冬季,
使人感到微微的暖意。偶尔会有调皮的孩子经过,故意追逐着那些被风吹起在地上滚动的落叶,
跳格子一般在一片片树叶间蹦来蹦去。他们开心的笑容和树叶被踩到发出的清脆声响交织在一起,
演绎出初冬的交响乐,是灰暗天空下的一抹亮色。
树叶的飘落仿佛是倒计时的一段,计算着雪前的日子。当最后一片落叶在寒风中轻轻落地,雪的脚步也轻轻地走近了。
雪花的飘落通常极轻极轻----也或许是被琅琅的读书声掩盖了。但总有那么一两个同学,
突然看到窗外的青松上覆盖的一点白色,立刻喊起来“下雪了!”很快整个班的同学都
拥到窗边,争着看外面飘落的雪花,紧接着整个班都一起跑下去,享受着雪带来的快乐。
雪后的校园是最静谧也是最美丽的,雪吸收了吵闹的声音同时也覆盖了整个校园,
将那些灰暗的颜色替换成洁净耀眼的白。校园里伫立着的两棵松树的年纪虽然已经和这所学校一样大了,但依然傲然挺立
在那里,站得笔直,那松枝上的白雪像是它们身上披着的白色斗篷。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吧。
相比松树下的静谧,后操场上又是另一番场景。同学们跑着,笑着,闹着,抓起一捧雪
就扔出去,被砸中的人露出不甘心的表情转身便开始反击……与之相对的是在跑道上三三两两漫步的同学,他们不紧不慢的
走着,享受着雪中漫步的美好,几串脚印踏在积着薄雪的地面上,延伸向跑道的尽头。
回到教室里,站在窗边,将玻璃上的白雾抹去,看向窗外。这是我最喜欢的事,因为可
以看到雪花如精灵般从白茫茫仿佛没有样为人熟知,
但我小时候,却总盼望着小满的到来。小满前后正是打鸟的季节,是孩子们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这时候南方已是初夏,北方才春意刚浓。树木披上了新绿,原野透出柔嫩的青色。虫儿都
已开始繁衍,去南方过冬的鸟儿就都陆续地飞回,沉寂了一冬的大地喧闹起来。各种各
样的鸟儿在田野水畔、林木梢头成群地飞来飞去,时而落在新翻的黑黝黝的升腾着湿
气的田垄间蹦跳着寻找着虫儿,时而停在绿荫间尽情地歌唱。遍地野花争奇斗艳,随处可闻鸟声婉转,一个鸟语花香的季节。
家乡人管这些每年小满前后光临一次的鸟儿叫山雀,以别于常年在房前屋后叽喳的麻
雀。山雀的种类很多,较早到来的有一种叫烙铁背的,头和背部都是深绿色,肚子洁白,非常漂亮,叫的也好听,当地人叫“
会哨”。还有大白眉,麻色的身子,眉部则是一条鲜亮的白道,也十分会歌唱。还有红颏、黄颏、蓝颏,自然是以下颏的颜色来
区分。最晚来的是红马鹩,从头到尾一片火红,腹部却是黄色,也是一种既漂亮又善于鸣叫的鸟。东北有农谚:小满雀来全
小满前十几天,是鸟数量最多,种类最全的日子。小满一过,鸟们就逐渐离开,据说
是飞到山里产卵孵仔去了。剩下的有一种叫马粪球子的灰色小鸟,在灌木丛中跳来跳
去。这种鸟,不怕人,很容易抓到,但因为个头太小,也不好看,孩子们都不喜欢。
我小时候,农村孩子读书的不多,这时地已经种
完,没什么活可干,于是就跑来跑去打雀。打雀主要用铁丝拧成的带弹簧的夹子,在销子上拴一个从秫秸或玉米秸中扒出来
的白色的小虫,把全部埋在土里,只让虫子露在外面,当鸟看见虫子去啄时,销子拉离了支着夹子的竹棍,夹子就夹住了鸟
的脖子。我家村前有一个大坑,是村民们取土脱坯盖房日积月累留下的,坑中间积着
一大洼水,周围长十几棵柳树,这里成了打鸟的最佳所在。孩子们把夹子早早埋在水坑周围,
躲到不远处谁家场院一段土墙后面,耐心地等待着。
九十点钟后,天逐渐热起来,鸟儿结成群结队飞来落在树上,先是各展歌喉,尽情地鸣唱。唱累了,叫渴了,就纷纷飞下树去到坑
边喝水。当它们看见鲜活的还在不断爬动的白虫子时,忍不住嘴馋去啄,于是就上了孩
子们的当,走上了不归路。当一个、两个、甚至更多个同伴被牢牢地夹住的时候,其他的鸟儿还不知晓,仍然喝水的喝水,找虫
吃的找虫吃。可当一只小鸟侥幸没有被夹死,扑楞着翅膀挣扎起来,才惊动其它鸟儿纷纷飞起逃离。孩子们见鸟群飞走了,就
争先恐后从土墙后面钻出来,拼命往水坑跑。见到自己夹子夹到了猎物的,自然异常高兴,取下死鸟,重新把夹子埋好。见到
自己夹子仍然静静地埋在那里的,只得悻悻地重新回到短墙后面等待下一个鸟群飞来。
孩子们常常是午饭都顾不得回家吃,直到下午三四点钟,来喝水的鸟逐渐稀少了,才带着战利品回到各自的家中。煮晚饭时,
大人把死鸟用菜叶包好,放在灶堂里烧熟,分给孩子们吃。对于一年才吃一次肉的孩
子,小鸟自然是难得的佳肴,细细地撕开才麻雀大小的山雀的翅膀、大腿、胸脯,甜嘴咋舌地一点一点地送入口中,连肚腹
里面的小小的心肝都小心地摘出来吃掉。在孩子们看来,一只小鸟不亚于一大快猪腿或羊排。有时打着一两只活的,又是会“会哨”的,就让大人札个笼子养起来,挂
在窗前。山雀很不好养,有吃硬食的,如烙铁背、红马鹩,谷子、米粒什么都吃;有吃软食的,
如大白眉、蓝颏就只吃虫子,最多吃一点蛋黄,很难养。当自己养了一春夏的小鸟死了的时候,孩子们难免流下几滴眼泪。
前年回老家看望哥哥,恰逢那天正是小满。吃晚饭的时候哥哥说了句:“小满雀来全啊
”。我不由得问哥哥的已读初中的孙子小旭:“农村孩子这时候还打雀吗?”边际的空中飘落,最终落在树上或地面,整
个过程没有一点声音,也没有痕迹。雪总是这样安静,也带来一种无声的美。
我离开母校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每到冬天,每当第一片雪飘落在地上,我记忆的深
处总会出现那么一所静谧又喧闹的学校,夹杂着那里独有的湿润空气和回忆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