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2章 是我不知好歹了

不断在脑海中盘旋着重复的回忆,令楚南絮的太阳穴仿佛被针扎般刺痛,她缓缓垂下眼睫,眼角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到锦枕上,在湖绿色锦布上晕染成了一圈圈悔恨。

上一世的她倒在血泊中,感受着生命渐渐流逝的时候,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若有一次重来的机会,她一定不会像这辈子活得那般憋屈。

至少,她的人生不该以如此不堪的方式来结束。

除了屈辱,她心怀满腔的怨恨。

她恨自己愚蠢,恨当初的自己轻信他人,害得她失去原本应该属于她的人生。

她更恨孟向彤和高滦之,若不是他们的阴谋诡计,她也不至于落得那般凄惨的下场。

既然上天怜她,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那么这一世,她势必要夺回自己的人生,不再受那对贱人的掌控,不止如此,她一定会让他们尝尽她曾经遭受过的痛楚。

大脑渐渐疲乏,悔恨与思虑交织的情绪仿佛是一双无形的大手,扼得她无法正常喘息。楚南絮蜷缩在被子里,试图感受着她重获新生后感受到的第一丝温暖,迷迷糊糊间,她不知何时又睡了过去。

......

耳畔仿佛听到窸窸窣窣的动静,楚南絮猛地睁开眼,一张略显惊慌的脸陡然间映入她明澈的眸底。

孟向彤?她怎么在这?

是了,这里是她做了两年外室时所住的别庄,孟向彤常常惺惺作态来此处探望她。

楚南絮抬眸打量着孟向彤身上那繁复华贵的衣裙半瞬,眼睫缓缓垂下。

孟向彤商户出身,虽然因着姑奶奶是京城武定侯府老夫人,家中稍有显贵,但她少时衣着打扮的档次与京城权贵家小姐相比,还是差着一个档次,面对突如其来的富贵权势,她恨不得将所有的荣华都穿在自己身上。

以她现在穿金戴银,满鬓钗环的装扮,怕是已经去了大将军府认了亲,并得到了一些认可。

楚南絮在心里嗤笑自己的愚蠢。上一世的她可真是心思单纯,面对孟向彤的变化,她还在心里暗暗为孟向彤开心,庆幸好姐姐终于得偿所愿。

据孟向彤所言,她很快就会与高滦之订下婚约,家中长辈对她更加慷慨。她即将拥有侯府未过门儿媳的名头,整个人的身价自然提高了不少,吃穿用度定会不似以往。

楚南絮那时哪能想到,孟向彤现在吃的穿的用的,本都应该属于她的!

不过也不能怪楚南絮,在孟向彤的授意下,整个别庄的下人都不曾给她透露过半点风声,直到上一世她临死前,她才知孟向彤竟是顶替了她的千金身份整整两年。

孟向彤一屁股坐在楚南絮的榻边,嗔怪道:“絮妹妹呀,你真是够能睡的,今日表哥来别庄休息几日,你可要好好打扮打扮,晌午前他就该到了,到时咱姐妹俩一起去庄子外迎接他。”

说话间,孟向彤从身后取来一件桃粉色衣裙在楚南絮面前晃了晃,“这桃粉色最适合妹妹,表哥见了一定喜欢。”

楚南絮撑着手臂坐了起来,眸底无波无澜。

孟向彤见楚南絮没有搭她的话茬,强忍着心中的不悦,继续牵着笑脸对楚南絮道:“絮妹妹,你是不是睡傻了?你既然成了表哥的外室,那可不能成天板着脸子哟,你要试着学会哄男人开心。首先呀,你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表哥大老远从京城来别庄看你,可不愿意瞧见一个满脸幽怨的小娘子。”

她将手中的衣裙轻放在楚南絮面前,眼神看似无意地打量着楚南絮宽松的中衣,似要透过眼前这层薄薄的衣料,寻找着什么重要东西的踪迹,“表哥如今是武定侯世子,将来不出意外,定会承袭侯爷爵位,外室看似并不光彩,但待你姐姐我将来成为侯府的当家主母,我定然不会亏待于你,以你我二人的姐妹情谊,我会排除万难,抬你为同我平起平坐的平妻,絮妹妹,你还有什么可顾虑的?我表哥一表人才,即便成为他的外室,也是受京城女人们艳羡的。”

孟向彤抓起楚南絮的手轻轻握着,“这世道,富贵人家皆是三妻四妾,你莫要顾虑太多,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一生一世一双人?再说了絮妹妹,你如今这般名声......”孟向彤轻叹口气,颇为忧虑道,“现在也就庄子外那群泥腿子肯娶你了,絮妹妹,你莫要犯傻,你这身娇体弱的,怎的能吃得那种苦?”

眼前的孟向彤喋喋不休地说着劝导之言,楚南絮望着她这副为人操碎了心的老成模样,心里莫名有些想笑。

她以前怎么没有意识到,孟向彤的言语之间,看似打着‘为她好’的旗号,处处带着对她的贬低。

似乎她这个低贱的乡下孤女,若是不接受她的好意,那可真是不识抬举。

经历了上一世的一切,楚南絮不会再像以前那般懵懂软弱。

想起她刚刚睡醒时,孟向彤便出现在了她的房间内,那细微的动静,想必就是在寻找着什么东西,要不然,刚刚孟向彤的神情怎会有一种被抓包了的慌张?

一直以来,孟向彤不惜放下高贵的身段,屈尊与她这个低贱的孤女以姐妹相称,甚至好几次与她同一起泡温泉汤池,对她的身体比她自己还要熟悉,她身上哪处有胎记,哪处有斑痣,想来孟向彤早已掌握得清清楚楚,大概就是因为如此,孟向彤才敢去大将军府贸然冒领她的身份。

孟向彤这个蛇蝎女人,真是早就已经将她吃干抹净,即使最后只剩了一堆骨头,也要将她挫骨扬灰。

她好狠的心肠!

楚南絮的心思百转千回着,回想起孟向彤在上一世的牢狱中对她说过的一句话,是她的便宜娘向孟向彤透露了关于她身世的秘密。

呵呵,还真是。

苏芳儿磋磨了她十五年还不够,临死前还给她埋了这么一个大坑。

真是她的好娘亲啊!

怪不得自打她成为了孤女后,孟向彤便开始蓄意接近她!

楚南絮此时此刻的大脑,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想必她的身上,还有更加能证明大将军府嫡女身份的东西,要不然以孟向彤的心性,不会浪费口舌和心神来与她多说一句话。

她的身上,究竟还有什么呢?

竹帘轻晃,清风裹挟着淡淡的春意,悄然充斥着楚南絮的鼻尖,她侧眸看向轩窗外萌了青芽的枝丫,微风拂面,尘封的记忆慢慢浮现,她心神微定。

看来,在她逃走别庄后,还需回趟那处老宅。

“絮妹妹,我说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听见?”孟向彤已经对楚南絮的表现已经很是不悦,她收起了笑脸,“做外事就应当尽外室的责任,不会取悦男人的女人,最终只会落得被人厌弃的下场,难道你要从别庄里被赶出去?外面可没有人能护得住你!”

楚南絮看向孟向彤,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是了,孟向彤就是善于使用这种威胁人的下三滥手段,逼着她向孟向彤寻求庇护。

自打苏芳儿和庆爷相继离开后,楚南絮便成为了无依无靠的孤儿。她天生貌美,又手无缚鸡之力,被十里八乡的男子们所觊觎,向她求娶的,想要纳她为妾的,可以从山顶排到山脚下。

这都不算什么,最令楚南絮害怕的,是前一段频繁骚扰她的地痞流氓。

他们白日闯院,半夜翻墙,整日在她老宅门口对她吐露着污言秽语,害得她每日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门窗一直都紧紧地闭着,除非她实在饿得不行,都不敢踏出房门半步。

可即便如此,在那个漆黑的夜晚,她的房门还是被两个流氓用力踹开,虽然她极力反抗尖叫,引来了隔壁邻居的帮助,但她的名声还是在那一夜给毁了。

在楚南絮声名一片狼藉,又无容身之处的境地下,孟向彤主动邀请她来别庄小住,可住着住着,下人们便全部唤她为世子外室,她都不知道自己何时有了这个名头。

只是上一世的她软弱无助,被贬低洗脑久了,又长时间接触不到外界,逆来顺受的她也无力反驳那些看不起她的下人,再加上,当时的她以为自己已经被高滦之破了身......

直到上一世临死前她才知晓,她被孟向彤和高滦之给骗了,她与尉迟济中了毒后发生那种不堪入目之事后,她才知她......

心头的恼火激得她头脑中的记忆渐渐清晰,没错,就在上一世的今日,她被孟向彤狠狠阴了一把,被孟向彤坐实了她外室的名头,令她无路可退。

好吧,既然她能从上一世的记忆中得到预警,那她这一次一定不会任人宰割。

楚南絮缓缓垂下眼帘,摆出了一副娇弱无助的可怜模样。

“对不起彤姐姐,”楚南絮语气犹豫,“妹妹我还是不想做外室......”

楚南絮重复了上一世说的话,因为她要孟向彤做出同上一世一模一样的举动。

果不其然,楚南絮的话音未落,就见孟向彤的表情有一瞬的狰狞,她咬着牙跟对楚南絮道:“絮妹妹,被我表哥看上,可是你的福分。”

楚南絮极其为难地回她:“谢谢彤姐姐的好意,是妹妹我不知好歹了。”

“你......”孟向彤站起身来,身侧的拳头攥得紧紧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几息,随后扭头摔门离去。

一切如同昨日重现,孟向彤的反应同上一世别无二致,楚南絮缓缓垂下眼睫,再抬眸时,她的眸色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她走下床榻,舒展了筋骨,来到镜前,凝视着镜中自己尚显稚嫩的脸蛋半瞬,巧手快速将乌发用素色发带梳了一个简单的分髾髻,眼角余光瞄到孟向彤为她准备的桃粉色襦裙,她走回榻前,嫌弃似的将其扔到地上,随脚踩了踩,然后套上了自己干净利落的窄袖衫和长裙,拾掇好自己那为数不多的随身包裹,静立在门侧等待着孟向彤的折返。

在紧张的心绪中,孟向彤预判着孟向彤接下来的动作,在脑中想象着她将要如何一招制胜,心思流转间,门外传来了细小的动静。

正如上一世,孟向彤在一刻钟后轻步来到楚南絮的房门前,在她堪堪将半边身子探进房间之时,楚南絮快速从门侧大踏一步,屈膝用力抵向了孟向彤的小腹,伴着孟向彤的痛呼,楚南絮夺走了孟向彤手中险些倾洒糖水的瓷盅,一手擒住孟向彤的下巴,在她猝不及防之下,将放了蒙汗药的糖水给孟向彤猛灌了下去。

楚南絮虽然身体纤瘦,但她打小帮家里干过活的,孟向彤这位富贵商户家的娇气小姐,力气哪能比得过她?

“咳咳咳......”孟向彤呛得满脸通红,双臂胡乱朝楚南絮挥舞着,泛着血丝的双目怒瞪着楚南絮,嗓子被热糖水烫得说不出话来。

楚南絮极为厌烦孟向彤的眼神,她看向她,好似那卑贱的下人触犯了她身为上位者的利益一般。心火猛然冲头,楚南絮抬脚踹向孟向彤的肩膀,踹得孟向彤一个趔趄,她还想要挣扎起来与楚南絮拼个你死我活,脚下却被那件缎料襦裙绊倒在床边,楚南絮的下一个狠脚尚未抬起,下一秒,孟向彤两眼一翻,身子软塌塌地瘫倒在了床榻。

糖水里的蒙汗药剂量真够足的。

楚南絮冷眸凝视了孟向彤一秒,深吸一口气平缓紧张又激动的心境,抄起先前准备好的包裹大步迈出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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