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良选了很久,没想到她一直留着。
于是,心底的声音告诉他,他很想看看,萧雨彤为他留下来什么。
“我愿意,多谢你们走一趟。”
程羲和叹息,将东西放进苏子良的手里。
从小区出来,程羲和低头静了好一会,才问:“老祖宗,如果苏子良重新因思念而陷入痛苦,他会怎么样?”
谢雁回微微垂眸,道:“人之情爱殊为复杂,我也不知他会如何、”
她抬头看天,这片天空和五百年前并无什么区别:“萧雨彤已经前往地府,苏子良什么也无法改变。也许这份思念之痛会随时间隐藏于他的心底,直至他死。”
两人话中的苏子良在关上门后,就打开了红木盒。
木盒中,里面有不少车票。
他和萧雨彤的第一年是异地恋,没想到她保留了那时所有的票据。
还有每年他送她的生日礼物。
一件一件摩挲过去,苏子良只觉得心间有什么在涌动,却总也无法突破。
他的指尖流连抚过每一样被萧雨彤精心保存的纪念。
最后木盒的角落,是一个红丝绒盒子。
苏子良心情激荡之下难以控制,手指颤抖着打开盒子,里面赫然躺着两枚素圈戒指。
戒指的内侧,写着SZL和XYT,是他们名字的缩写。
他们从不轻易为对方选戒指,是因为两人有过共识,这是缔结婚姻的信物。
原来,虽然吵闹,他们还是心有灵犀的。
心底涌动着什么,终于在这一刻,破土而出,遍布苏子良的四肢百骸。
他瞪着瞪着,几次张口欲言,却发现喉咙口涌不出有形的言语来。
大滴大滴的泪落在戒指上,无声胜有声。
远方的心理诊所,盛遥浑身一颤,被一旁的袁久发觉异常:“盛遥,你怎么了?”
盛遥摇头,取出那滴吞噬了苏子良的思念之泪,那滴泪正在一点点消散,化为世间最常见的水珠,落在地上。
袁久皱眉:“怎么回事?你的泪竟会消失?”
盛遥长长叹息:“是的,因为感情的力量是非常强大的。”
她带走了苏子良对恋人的思念,而这一刻,他对恋人的爱,重生。
苏子良并不知道发生的这些,他捧着木盒茫然四顾,想问今天是何年何月,自己是否尚在梦中?这木盒里的东西是真的吗?
但他仿佛中了魔障,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原来,他的爱人早已离开了他......
天道把所有人都放在起点,而终点在哪里,是要人去选择的。
而此时此地,苏子良再次选择了,萧雨彤。
萧雨彤和牧知节去地府后,程家小院再一次恢复宁静。
程羲和与谢雁回对于她,对于整件事都有些怅然若失,日常间也不由散漫下来。
时间匆匆而过,不久就到了七月中旬。
七月十五,是道家玄门的中元节,佛家又称盂兰盆节。
这一天,凡人要庆贺初秋丰收,放河灯、焚纸钱,祭祀祖先。
而阴间世界,则鬼门大开,以赦令放那些地府尚未投胎的有缘之鬼回乡探亲,是为百鬼夜行。
程家和梁家几百年来以阴阳之事为生,因而依据两家传统,后人们需在这一日走遍所在的城市,为当地的孤魂野鬼们施食,祭祀亡魂,反哺天地。
这么做,也是因为修士们食一方水土,自然要还报一方百姓。
是以,到了这一天,程羲和也打起了精神。
他是在厨房准备饭食的时候,对谢雁回说的,他这一夜可能通宵都要在外面施食,没时间回家了。
谢雁回听了他的解释,说了句出乎意料的话:“我跟你一起去。”
“哎?您也去?”谢雁回以前生活的时代,人类与鬼物势不两立,几乎就没有和谐相处的时候,程羲和以为谢雁回不会这么做。
谢雁回如秋风过耳,丝毫不把程羲和的质疑放在心上:“既已进入新社会,入乡随俗,我已明白现在的鬼不会轻易害人,自然也会有所改变。”
随后,指尖凝出一滴冰凉的水滴,弹出落在程羲和的脑门。
此时天气依然炎热,程羲和为施食在厨房里呆了很久,早就热出一脑袋的汗。
清凉的水滴落在他的头上,犹如带来一阵最凉爽、最舒适的风。
唔,他的老祖宗真是体恤后辈。程羲和骄傲又哀怨地想着。
一下午的时间,程羲和都泡在厨房里。
既然是一年一度的中元节,那就要准备得全面一些,总不能一碗白饭就打发人家。
除了固定的酒水之外,程羲和准备了好几个套餐,有肉有蛋,营养均衡,也算色香味俱全了。
晚上,他们带着食篮,以及胡叔胡婶特意送来的元宝纸钱出了门。
受中元节鬼门开百鬼行等传说的影响,入夜后太明市街头的行人越来越少,就算有也是匆匆而过。
从程家小院出发,程羲和和谢雁回用脚一步一步丈量着太明的土地。
华夏土地有着几千年的历史,战争、瘟疫、屠戮、繁荣、和平,每一个人每一个鬼都在这片土地上努力生存。
鬼投胎为人,人死后为鬼,即使阴阳相隔,却都是同一片天空之下的芸芸众生。
他们来到一处公交站台,此时已近凌晨,最后一班公交车也早已开过了。
站牌旁边的位置蹲着一个烧纸的大娘,听到走路的声音忙抬起头,是程羲和和谢雁回两人,停在她的身旁。
大娘揉揉眼睛,看清他们是活人,才后怕地拍了拍胸口,道:“吓我一跳,你们怎么没声没息的?我还以为是......”
谢雁回懒得应对,提着食篮自去摆饭。
程羲和笑笑,道:“是我们不好,对不住。已经这么晚了,您既然害怕,怎么不早回去?”
大娘蹲下身接着烧纸,指着身边尚未烧完的元宝回答他:“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年纪小时没想过,年纪大了想还恩却也时间离散,找不到对象了。就想着,中元节祭孤,也许这些人里面就有我的恩人。”
“小伙子,你说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