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家

大海在北梁村住的半个月里,除了外出打听姐姐的下落,也常跟着老汉去帮别人干活。

用大海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偶尔帮别人干些活是再应该不过的事情。

大海从小接受到来自唐四两口子的教育就是这样,人一定不能贪小便宜吃大亏,从古至今都是如此。

有一天,大海早起跟着老汉外出干活。

“这是一个叫北椽的村子,在北梁东北方向五里地。

北椽村的庄稼户大多都姓问,这个姓氏大有来头。

据说光绪年间,河南大饥荒,全省上下尸横遍野。

于是很多胆子大的,有想法的人决定离开生养自己的故土,一路北上,希望能够找到一个好的去处安家。

其中有十几号人机缘巧合走在了一起。他们一路上相互扶持,历时半年,终于到达了潼关。

潼关最近发生了一起重大的案件,有一伙来自河南的灾民强奸妇女,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所以守城的清兵不愿意再去接纳来自河南的灾民。

“你们是哪里来的?”面对城门口清兵的盘问,这一伙的领头人站了出来。他叫马德兴,人如其名,生得人高马大,好不魁梧。

清兵表现的很不耐烦,再度问道:“你们到底是哪里来的?问你们话呢,回话!”

马德兴不敢言称自己一伙人是从河南逃荒过来,更不敢说出真实的姓名,这时听到清兵的话,反而灵机一动:“官爷,我们是一大家子出去做生意的,姓问,是溱州问家沟的。”

“近年来生意不好做,所以只能回老家去经营。”马德兴接着说道。

果不其然,听到马德兴的话,守城的清兵便放下戒备心理,再也没有为难他们。挥手示意,让他们快速离开。

马德兴众人如释重负,感觉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几个屋里人甚至感觉一股暖流顺着棉裤棉袜流到了脚面上,竟吓得尿了一裤子。

外前人则东瞅西瞅,一双手紧握成拳头,咬紧牙关。准备一旦情况不对,就找个时机赶紧逃跑。

还好,一群人有惊无险,就这样走进了溱州的大门——潼关。

他们进入溱州地界之后一直没有停下来,因为未遇到合适自己落脚的地方,所以又一直向北走了整整三个月。

一行人进入溱州最北边的临照没多久,就看到了一个破旧不堪,荒无人烟的村子。

经过打听才知道,这个村子已经不住人了,也没有人愿意靠近。原因是几年前这村子里闹过一场瘟疫,人畜不剩,全死绝了。

附近的村民听说,也都死活不敢靠近。对了,这个村子叫白家村。听说之前全村都是姓白的,可惜的是,就这样全部死掉了。

马德兴胆子大,且一行人根本没有任何的落脚地和其他的办法,他只能带领大家在这个村子住了下来。他千叮咛万嘱咐,让大家以后都不要提来自河南,也不要透露自己的姓氏,全部改姓问,相当于隐姓埋名,重新生活了。大家本就以马德兴为首,自然没有二话。

白家村没有了,马德兴将其改名为问家村,一共落了五户人家。又过了一百来年,这五户人家增长到了一百多户。

这一百户人分为三部分。

第一部分是姓问的,也就是马德兴一批人。一百多年的生养后代,让原本五户人家扩充到了足足四十多户。

其他两部分是姓李的和姓杨的,他们都是后来几十年从别处迁过来的。

由于马德兴一伙人本就是逃荒过来占了白家的宝地,所以也就没有拒绝其他迁民的加入。随着李杨两姓的加入,问家村也正式更名为北椽。

如今的北椽,问家仍然是第一大家,问姓仍然是第一大姓。只不过马德兴一帮原班人马都已经归于黄土,只剩下一茬又一茬的后生们。”

大海和老汉双双坐在瘦驴拉着的车椽上,听他将北椽村的历史娓娓道来。

“原来北椽村还有这么些历史啊。”大海从旁符合。

“是呀,咱们今天去的就是问家的一户人家干活。听说这一户的秉怀老汉就是马德兴,不对,是问德兴。他是问德兴的亲孙子,也是现在北椽最有钱的人家喽。”老汉继续说道。

没一时功夫,驴车停在了北椽村。

大海远远望去,有一户人家格外引人注目。不说别的,单是高出普通人家一半的门楼子,就没办法让人不注意到。

老汉嘿嘿一笑:“走喽。”

这正是秉怀老汉家。随着驴车渐近,大海才清楚的看到这一庄院子。

一般人家院子也就一庄子,可面前这秉怀老汉家足足划了四庄子,显得甚是恢弘。大海只觉得自己只有去子午县城看到城墙时才有这种感觉。

秉怀老汉家的门楼很高,由蓝砖砌成,这也包括前门厅和门房。整体看起来瓦蓝瓦蓝一片,甚是美观。

两扇黑色厚重的大木门镶嵌在门楼子里面。随着大海视角的下移才发现,这门槛都足有一尺高。一般腿脚不灵便的人,怕是连问家的门槛都迈不过去,果然说有钱人家门槛高。门槛越高说明家底越殷实,主人地位越高。

走进大门,左手边是宽约两丈,长约四丈的门房,里面放满了庄稼户农作的工具。大海看到了很多草谷,这也是主人家给牲口铡草的地方。

门房的小门在西边墙角,出门便是茅厕,茅厕入口处足拐了三下,大海想着,这怕是主人家害怕别人瞧见自己的白屁股吧。

茅厕北边紧挨着栅栏围起来的牲口圈。里面喂养了一头骡子、一头牛、十来只羊,加之北边紧挨着还各有一个鸡窝兔窝。

“听人说,秉怀老汉家屋里人身体不好,常年不敢下炕。听先生说必须每天喝新鲜的奶水、每天动腥,所以秉怀老汉专门还买了两头奶羊。

他原本是想着让屋里人喝人奶,哪怕是多花点价钱都行。但那个年代物质水平匮乏,即使是生完孩子的妇女,专供给自己娃的奶水都不见得够用,就更不会再有余下的奶水能卖。

秉怀老汉就此作罢,只能以羊奶代替,虽然效果大打折扣,但也勉强能够满足屋里人身体的需要。”

老汉又充当起了导游的角色,说个不停。大海则听的津津有味。

“听说秉怀老汉纳窑里头一年四季都挂着整扇的猪肉和牛羊肉,顿顿吃饭都有鸡蛋和猪油辣子。”说着嘿嘿一笑,口水直顺着嘴沟淌了下来,恨不得直接把秉怀老汉家里抢了去。

大海越听越羡慕,他也想过上秉怀老汉这样的生活,他也要天天吃肉,也要喂养头谷,也要盖一进大院子。后十来年时间,他也确实做到了。

大海后来在村子的东头盖了很大一院子,他与时俱进,买了全村乃至全镇的第一台磨面机子、第一台碾米机子、第一个棉花机子、还有第一辆手扶车。

小红后来给涛子分享童年趣事的时候说:“妈小时候屋里条件好,全村最好的条件。妈没吃过玉米馍黑馍,吃的都是正儿八经的白面馍。经常能吃肉,能吃鸡蛋。”

这都是大海的功劳。也正是在北边寻亲中遇到了问家,他因此倍受鼓舞,发誓要改变生活。加上后来成功找到姐姐,他心火点燃,生活的更加积极。

然而大海不知道他一生中唯一的大不幸此时已经埋下了祸根,那就是错误地生养了俊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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