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站在六角青铜棺的盖板上,忽然抬头看了看足有十米高的穹顶。
上方是浓郁的黑暗,就像乌云密布的夜空,把银河都遮住了。但是随着屈指一弹,精神元素注入类似夜色的黑暗中,它们如同卷云那样流淌,银色的光辉闪烁,照亮了整座祭坛。
“翡翠之心?那是什么玩意?”
路明非望着沐浴在星光中的陆离轻声问,他只听说过比干的七窍玲珑心。
“翡翠之心真的存在?”苏恩曦花容失色,眼角对于次代种的鄙夷神色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零脸上的冰冷神情都更凝固了一点。
这次起码有楚子航陪着,路明非不是那么孤单,起码这个状态下面瘫师兄也不知道,至于他醒过来之后是否知道,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真的存在,看来《翠玉录》拓本记载的那条法则是真的。”陆离用长剑划开次代种的胸口,没有一点鲜血流出来。
纯净的翠色在银色的光柱中旋转闪烁,如精灵围绕着花丛翩翩起舞那样。
路明非探过头,发现这颗龙类的心脏竟然是绿色的,而且完全透明,心房心室、血管壁栩栩如生,简直就是一个完美的雕刻品。
“它在跳动……这就是那什么……翡翠之心?”这次的不知情和路明非的成绩无关,而是专业不对口。
他是个文科生,对于炼金术一知半解,何况这是炼金术专业三年级生才能选修的课程——《翠玉录粗浅解读》。自然也不会知道, 这本教科书的拓展阅读中,记录了一个传闻能让人永生的炼金术。
“对, 我们都知道初代种拥有茧化的能力, 想要彻底杀死除非他们苏醒之后来不及留下‘茧’, 否则他们会一直复苏,这是混血种的噩梦。”陆离说。
提起杀死龙王, 世界上没有人比路明非更在行,这是至高无上的荣誉。秘党有史以来加起来的丰功伟绩也比不上他一个人,诺顿、芬里厄……都被彻底杀死了, 连茧都没有留下。
但是路明非却高兴不起来,老唐、夏弥、大笨龙……
想起这件事他忍不住看了看面瘫师兄,楚子航仍旧竖起耳朵一副好学生听老师讲课的模样,有的时候忘记过去并不是一件坏事。
“但这个权限仅限于四大君主, 和极少数高阶龙类,一般的次代种不在其列。”陆离缓缓竖起四根手指,上面分别环绕着不同的元素,最后随着握手而全部熄灭。
元素寂灭后并没有消散, 而是变成了一层看不见的手套, 保护着陆离的手指,它们共同构成了一个繁琐的炼金矩阵。
“可拥有这种能力的龙类都不超过二十个, 但次代种、三代种的数量要远远超过, 谁不想像四大君主那样永生呢?所以为了在死后也能再度复苏, 龙类的炼金术士们绞尽脑汁,翡翠之心就是其中之一的成果。”
陆离俯身, 手上的炼金矩阵触触碰到次代种的巨大伤口, 一个奇妙的反应正在发生,两种藤蔓似的花纹彼此对撞, 完全消融。
最后的桎梏被破除后,他缓缓抓住了那颗跳动的心脏。
丝毫谈不上血腥,没有任何鲜血, 因为翡翠之心本身就不是器官, 而是一件由炼金术打造的完美工艺品。他在手里鉴赏,就像收藏家把玩宝贝的古董。
“它有什么功效?”路明非耳边多出的心跳声忽然停止了, 那颗心脏正在趋于寂静。
而陆离的上空乌云密布, 卷云正在剧烈的动荡, 银色的光柱濒临破碎, 仿佛要降下天罚。但是更加强烈的柔和光晕拖住了雷电,随着耀眼的白光闪过,精神元素粉碎了用来守护的炼金矩阵。
所有人以手遮目,呆呆地望着天空。那里面积蓄着无法想象的光与热,如果不是那层透明的精神壁障,他们必死无疑,无一生还。
等到精神元素卷着光热雷电完全消失后,陆离才缓缓开口:
“这里面蕴含着浓郁的生命之息,来源于世界树第二根树根旁边的那口泉水,经过龙类炼金术士的提炼后, 只剩下纯粹的生命力。当龙类彻底死亡后,可以凭借它保持尸体不腐,进入一种假死状态, 在漫长的沉睡后会被特殊的咒文唤醒。只要翡翠之心不被破坏, 龙类几乎可以达成永生。”
“我记得那口泉水位于约顿海姆,被密米尔看守?”路明非说。
为了对抗奥丁,他后来熟读了《北欧神话》, 几乎要把里面所有的典故背下来了。
“对,密米尔并不是龙类,而是一种炼金生物,所以他驻守着那口泉水,哪怕是初代种想要获得,都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陆离将翡翠之心送回尼伯龙根,“再加上翡翠之心的冶炼难度,它的存世非常稀少。”
“原来如此……”路明非终于弄清了事情的原委,“那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已经来到了修道院的地底?”
“没错,虽然位置不是正下方,但也处于它的辖区。谢尔盖企图磨灭上面的铭文,但是穷极一生也无法做到, 只好让这里永远不见天日。我虽然打通了内部与外界的通道, 也算是了他一桩心愿。”
陆离也没想到这里还有意外之喜,“走吧, 他再也不会醒来了。”
此时位于原先队伍最后方的零变成了先锋,苏恩曦对她使了一个眼色, 却被无声地拒绝了,只好肉痛一样叹了口气。
楚子航、路明非都没注意到这一幕,紧紧跟着她们身后。
陆离位于队伍的最后方,他没有急着撤离,而是遥遥地伸出手,纯白的火焰在无形的领域边缘游走,最后随着掌心升腾的火光而崩碎。
青铜油灯里面重新燃烧,但这次的温度再也不是用于照明,火焰升腾地飞起,瞬间点燃了褪色的紫罗兰帷幕。
它在纯白的火焰中摇摇欲坠,最后濒临支离破碎地盖在六角棺上,明明是青铜的材质,它却迅速地被烧穿了,流淌的铁水在火焰中滴落,那具快速萎缩成干尸的躯体,熊熊燃烧,一瞬间火焰几乎窜出了十几米高。
在火焰险些烧到陆离衣角的时候,他最后一个离开溶洞,回身看了一眼。
里面发出了轰鸣的爆响,似乎是那具尸体被封禁的灵魂在哀嚎,隐约有黑影起身,在火焰中爬行。
但是随着火焰的升腾,干枯的血肉化作灰烬,骨骼如仿佛被灼烧的黄铜,最后随着祭坛的倒塌彻底粉碎。
龙类世界大地图上记载的安息之地、在1608年波兰混血种曾经大举入侵,但是被圣三一修道院顽强抵抗十六个月之久也没有被攻破的隐秘之地,在此刻被火焰永远的抹去了。
“教授,这不会把圣三一修道院的地基烧塌吧?”路明非从出口离开巨大的溶洞,转入有些逼仄的空间,问。
“不会,等到安息之地完全被火焰焚毁之后,它就会自动熄灭。”陆离看见所有人都在等他,笑着说,“不用顾忌了,安息之地的机关和谢尔盖留下的机关都被破坏了,陷阱全部失效了。”
他们这才发现头顶的探照灯正在缓慢恢复光明,视野渐渐开阔,再也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忍不住心头一喜。
没有了这些机关和陷阱,这里充其量就是个地洞,对于风里来雨里去的混血种,根本不值一提。
回去的速度陡然加快,陆离仍旧在最后方,用手帕擦拭着翡翠之心,它如同影视剧里面的夜明珠那样,几乎把整条甬道都照亮了。
“吃了这个东西,您的实力大概能恢复到什么层次?”路明非好奇地问。
“大概七八成?说不定全恢复了也说不准。”陆离耸耸肩,“终于不用担心洛基忽然出现了。”
“太子么?”路明非跟着陆离这么长时间,也大致弄清楚了混血种的敌人究竟是谁,“希望他别不长眼吧。”
“我现在倒是希望他跳到我的面前,这样我挥刀砍了他,说不定就能找到回家的路了。”
陆离又从尼伯龙根中取出一根铁制的吸管,他握着翡翠之心的右手重新弥漫出白色的火焰,灼烧上面的铭文。
路明非吓得连忙离远了一点,然后看到教授用那根吸管穿透层层火焰,在翡翠之心的顶端撬开一个小口,美滋滋地喝了起来。
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他手里捧着一个新鲜的椰子呢。
当然就算是路明非知道里面是炼金溶液,可外表仍旧是心脏的模样,虽然它是透明的……但还是觉得恶心,换个画风,这就是生喝血的恶魔啊!
就这样,返回的路他始终没有回头。
挂在他们腰上的安全绳索不断回收,差不多二十分钟,他们才回到那个被电动洛阳铲打穿的洞口,乌云闭月的天空被璀璨的星河取代,寒流嗖嗖地吹着。
“谢天谢地,绳子没事。”路明非说,“要是被人砍断可就完蛋了。”
“笨!”苏恩曦转头奚落他,似乎调戏小白兔一号是奶妈小组全体成员都乐此不疲的一件事,“陆离教授在外面当然布置了牢固的炼金矩阵,怎么可能有人闯进来砍断我们的安全绳索?”
路明非一想也是,是他杞人忧天了,也就没还嘴。
出人意料的,倒是陆离摇了摇头,“事实上有人可能溜进来砍断我们的安全绳索,幸好他们没有这么做,否则我们就要像猴子那样爬上去了。”
苏恩曦大吃一惊,她隐晦的一个马屁怎么拍到马腿上去了?
“莫非您只布置了隔音的,没有布置防止行人闯入的?”
就连零都转过头,倍感好奇。这种粗心的行径,应该不会发生在陆离的身上才对。
“那倒没有。”陆离挑眉,“不过你们知道我最喜欢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见所有人都摇头,他在人群中穿过,来到队伍的最前方,抓住安全绳索,边走边说,揭晓了问题的答案:
“钓鱼。”
“钓鱼?”
“对,但不是垂钓,我之所以没有布置特别牢固的炼金矩阵,就是为了给那些人错觉,让他们以为能把我们一网打尽,从而全力出手,这样省得去一个一个抓。”陆离笑,“这是一项非常有意思的游戏,省时省力。”
“您的意思是……外面有人伏击我们?”路明非立刻警惕起来,闭上眼睛,将听力开到最大。
现在的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一点,这座小镇彻底安静了,就连圣三一修道院的巡视声都减弱了。不难想象白日的热络已经变成门庭冷落,一点也看不出有人伏击。
“没有啊?”
片刻后路明非睁开眼,零同样也是,他们的听力都没有捕捉到可疑人员。
“在很远的地方,差不多一千五百米?”陆离拉着安全绳索,把没喝完的‘椰汁’封好盖子丢进尼伯龙根中,他的领域随着实力的恢复再次扩大了。
“镰鼬都没有这么大的范围吧……”路明非咧着嘴,难怪他们听不到呢。
苏恩曦此时忽然瞄向零,意有所指。
零看似整理了一下被帽子盖住的淡金色长发,随意地甩到脑后,其实也是一个暗语,回复道:“没有言灵的痕迹,无法复制。”
“那我们上去跟他们玩命?”路明非从腰里摸出沙漠之鹰,开始检查弹匣。
“不急,钓鱼是压倒性的实力就不好玩了,毕竟渔民要是捞上来大白鲨,他就不是捕捞了食物而是变成食物了。”陆离忽然想到一个好主意,“我们要示弱。”
“怎么示弱?”
“附耳过来。”位于同一根绳子上下位置的师生忽然交头接耳起来,听完陆离讲完全部的计划,路明非脱口而出,“教授你也太阴了!”
“嗯?”
“啊,不是,我的意思是……英明!睿智!”路明非连忙改口,然后把陆离教授的计划依次说给楚子航他们听,到最后所有人齐齐点头,一致通过。
他们继续向上攀爬,洞口只能窥见星空的一角,周围冷冷清清的看不见人,在冷冽又干净的空气中,几乎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恶作剧即将得逞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