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刘长平得意极了。
“刚刚众人还对你避之不及,谁能想到你竟然会跟程北安一起上热搜,你得好好谢谢我!”
向晴冷嗤:“你别为自己脸上贴金。”
这热搜的事情若是程北安不介意,那么她就会被刘长平使用手段强行续签。若是程家盛怒,那么她就是一颗弃子。横竖他刘长平都没有损失。
“你得了便宜还倒打一耙啊。”
“合约到期,我决不会再续。”
“向晴,你别忘了是谁带你进圈,今晚又是谁给的你机会!你别攀上高枝就想不认人?你欠公司的钱,可还没还清!”
“还差你五十六万四千三百块,你别急,合约到期前我肯定还。”
“谁说只有五十六万?呵。”
“刘长平!你怎么不去抢啊。”
“你想甩开我只管自己飞黄腾达,谁过分?”
向晴还欲分辨,可身后传来哐当一声响。
闻声回头,是抢救室的灯门开了。
她急忙掐断电话,一个箭步就冲向门口。
医生从里面走出来,表情很沉重。
向晴的心紧紧揪在了一起,她小心翼翼地开口,
“医生,我妹妹……”
“抱歉……我们尽力了。”
这句话犹如最后的审判,炸在向晴心头。
她两眼一黑,整个人就要晕过去。
还好有人手疾眼快从身后扶住了她。
向晴懵了几秒,慢慢回神,她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情绪站好。
“我……想再见见她。”
“可以。”
“另…另外有什么手续流程要办…”向晴红着双眼带着哭腔,暂且理智尚在,“我希望她…去的路能走好…”
医生点头,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些年两姐妹是医院里的常客,病痛磨人,生活不易,他都很清楚。哎,都是好姑娘啊,可惜了。
“手续费用都能后办,现在当务之急是……”医生沉声仔仔细细地交代了一遍,才回办公室。
向晴幽咽着说完,脚步虚浮地往里走。
情绪会传染。
程北安看着向晴微颤艰难的背影,只觉胸口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似的,感觉闷闷地。
他想去透透气。刚转身走到窗边,就听见抢救室里面就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
那一瞬间,被程北安在心底尘封多年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就这么静静地站着,任由自己的回忆在心里割出新的伤口……
唯一的至亲离世,此后便只有孤身一人了。
等向晴出来时,她脸上的妆已经全部哭花,整个人恍恍惚惚的。
闻讯赶来的院领导迎上来,“家属请节哀。”
向晴看着他,木然地点了点头。
程北安站在旁边,情绪跟她看上去差不多。院领导一时糊涂,实在是看不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
三人沉默不语,气氛冷得像冰。
向晴缓了缓后,理智逐渐回笼,“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间。”
“好的,洗手间在左边。”院领导抬手,为她指了指路。
向晴对着镜子把哭花的妆容全部擦掉,将西服扣子一颗颗仔细扣好,用冰凉的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提醒自己——她是向家唯一能处理后事的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垮!
走出洗手间,向晴已经恢复了神色。
她走过去,院领导还在。
“这些年科室上下对我妹妹都很照顾,我很感谢。”
“既然天意如此,我只希望她下辈子能远离病痛,健健康康。”
“等忙完家事,我就来医院送锦旗。谢谢您了。”
向晴强迫自己笑了笑,低头朝对方行了一个礼。
院领导回以弯腰,“您节哀。保重。”
向晴再次致谢。
程北安看着向晴这副神色如常举止得体的模样,有种她在给自己强行开机的错觉,而这种强行压抑悲痛心情的行为是很反人性,他很多年才学会。
程北安忍不住想观察向晴。
他陪着她回到病房。
病房在二十一楼,是四人间,挺拥挤的。
向晴进去里面收拾,他停下脚步,就站在门口。
向晴妹妹的床位在进门口第一个位置。
空荡荡的病床旁有个小床头柜,里面有不少生活用品和营养品,向晴把私人物品用一个小收纳箱装了起来。这时有隔壁床的婆婆在问营养品,向晴直言如果不介意的话,她可以都分给大家。
大家都是多活一天就是赚一天的苦难人,或许是早就见惯了病房里的离别,所以没有人会忌讳这些,很愿意接受。
储物柜在病房里侧的窗前,她从里面拿出来的东西很多,零零碎碎的,什么都有,一看就是病了很长时间。
所有东西分完。向晴踮起脚尖,伸手去拿柜子隔层上方的东西,结果却不慎手滑,整个收纳筐砸下来,里面的书本顺着她的身体全部散落在地,接连响起哐当声。
书都很厚,砸起来挺疼。
向晴弯腰去捡,可手却怎么也够不着,眼底有水雾升腾,她的逐渐视线模糊。
她沉默着踢掉了脚上的细高跟鞋,光着一双脚踩着地上,脚底冰凉的触感令她不自觉颤了一下,这才短暂地寻回一丝真实感。
心好痛,呼吸好难。
她蹲下来,用力抱住自己,以为这样就会好过一点。
程北安在门外注视着她蜷缩的身影,身上的宽阔西服下摆耷拉在地上遮住了她的双脚,而她礼服裙上的珍珠坠子似乎也落到了地上,正伴随着她颤抖的肩膀,不断发出了细微的窸窣声,其中还夹杂着轻轻浅浅地抽泣声。
压抑至极。
所有人都沉默了。
这种面对病痛和死亡的无力挣扎,就像是一张密不透气的网,笼罩住了每一个人。
向晴哭了好一会儿后,她猛然抬起头,伸出双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然后迅速抹干眼泪站了起来。
或许是蹲久了,她刚一起身又跌坐下去,整个人愣愣地。
程北安看到这一幕,最终不受控制地走了进去。
“小心,我扶你。”男人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向晴被一双宽厚的大掌搀扶住胳膊,然后对方一用力她就被拎了起来,直到她的后背紧靠住墙面后,他才慢慢松手。
她抬眸看见程北安略显疲惫的脸,想扯出个笑脸回应他,可嘴角却怎么也抬不起来,只垂眸说了一句“谢谢。”
“我来捡吧。”
“不用,我自己来。”向晴不想再麻烦他,自己着急弯腰去捡时,却被程北安单手按住,“行了,你站着别动。”
向晴一怔,没再动弹,默默先将鞋穿上。
程北安弯腰一本本地捡,看着这些书封,他很意外。这些全是专业的编剧书,甚至有些都绝版了。
他捡起脚边那本摊开的笔记,发现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全是对丘山作品做的拉片,而且有不少小细节上的理解都很正确。天赋和勤奋,似乎都有一点。
程北安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你妹妹学编剧?”
向晴摇了摇头,“这些是我的书,我经常来陪她。”
程北安深深看她一眼,一开始的确没想到是她,知道后又觉得很合理。不过至于为什么会有这种合理的感觉,他一下又说不上来。
他连筐带书,递给向晴。
向晴抱住编织筐,不忍程北安再为琐事折腰,抬眸道:“程先生,我送送你吧。”
程北安点头,“嗯。”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病房,走廊上空无一人,就连其他病房也都熄灯了。
向晴默默朝他鞠了一躬,“程先生,今天真的很谢谢您。”
程北安看着她脸上这张与先前对着院领导无异的笑脸,把临到嘴边的安慰话尽数咽了回去,就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沉声道了一句“嗯。”
“等我合约到期后,我一定会信守承诺的。”
“什么?”
“我说过的,我不要佣金去程氏卖命。”向晴特别认真。她记得,当时她就是说完这些话后,程北安答应来的医院。
程北安看着她清澈执着的眼神,陷入沉默。
向晴急了,“我不是花瓶,我也能做别的活!”
程北安单手插兜,“那先欠着吧。”
向晴怔怔地看他。
程北安攥了攥自己的掌心,“节哀,保重!”
他没说再见,直接转身走了。
向晴看着他逐渐远去的高挑背影,不由红了眼眶…
殡仪馆的车,来得很快。
向晴独自守了三天三夜,在这期间她没再哭,而是把每一件事情都处理得极为体面妥当。
她朋友很少,能谈及家事的只有一人,不巧对方还在封闭剧组里拍戏。
这段黑暗压抑的日子,终是她一人独行。
等全部忙完后。
她抱着一捧菊花站在墓地前,看着妈妈和妹妹相邻作伴,心中唏嘘不已。
以后天地间,又只剩下她孤零零地一人。
终于,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她撕心裂肺的哭声,在空旷孤寂的墓园里不停回旋。
疲惫压抑的身子,再也坚持不住,终脱力地倒了下去。
向晴在意识弥留之际,她看见有一道眼熟的身影晃动。
“我送你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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