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恩人或狂徒

裴延秀一口气没吐出来,哽在喉间,而身后追上来的一行人,包括藏蓝袍衫的郎君,都真真切切的听到了金吾卫统领崔将军的见礼!

一行人脸上仿佛有一层面具正在龟裂,皆面面相觑,不敢言语,而此时的罪魁祸首正僵坐在马上,如玉的手指还抚在长宁纤弱的腰肢上,凌乱的青丝下,长宁脸色由一开始的愤恨瞬间转为欣喜……

天地间一片寂静,双方皆静默着,大气也不敢喘,唯有乌雪因为跋涉而不断喘着粗气,四蹄微动……

金吾卫所护卫的轿辇中,一只瘦削有力的手掀开布帘,从中探出来,紧接着是一道异常显眼的赭黄色身影现出身来,凤目威严,方庭饱满,虽上了年纪,可以肉眼看出眼角的细纹与面容的沧桑,但却仍显气度不凡,双眸中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势……

一阵悉悉索索声音传来,对面一行人皆面色大变,连忙从马上下来,有的人真真是心中惊恐的紧,甚至差点从马上掉下来,连滚带爬的和其他人一起伏跪在地……

裴延秀呆滞了片刻,看见周围稀稀拉拉跪了一地的人,也包括他的那位好友,姚氏子弈,也早早下马跪迎了。

他太阳穴跳了跳,顿时明白了事情的不简单,看着不远处正危险的凝视着自己的赭黄色身影,确切的说,他可能在看正在他手下按着的小娘子身上……

天亡我也!

手下少女似乎感觉到了周围的变化,她费劲的昂起头,在丝丝缕缕的发丝间看见了崔统领身后那道熟悉亲切的身影,犹如看到了希望,她眸中顿时蓄起了热意,开始啪嗒啪嗒的掉眼泪……

“阿耶!阿耶救我!”

少女清亮软糯的声音可怜兮兮的在众人耳边回荡,顿时引起了众人的好奇,皆偷摸的偏头瞄了一眼,好家伙!要是他们没有看错,马上那位潦倒凄惨的小娘子不正是他们今日搜寻的目标,当今圣人最为疼爱的长宁公主吗!

而如今,公主好似被强迫般的放在马背上,小脸上满是泪痕,口中还不断呼喊着救命之语,此种迹象表明,那裴家三郎要倒霉了!

裴延秀以最快的速度稳住了心神,将原委在心中理了一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再也不做耽搁,一个动作利落的下了马,抬眼看了庆徽帝一眼,众人皆以为他要谢罪,然而并没有,他下了马后,便将眼神停留在正伏在马背上嘤嘤哭泣的小娘子身上,似有些慌乱的抿了抿嘴唇,一手握住长宁的肩,一手揽在长宁细软的腰上,一个轻柔的翻转,将长宁转为横抱的姿势,从马上抱下来,轻手轻脚的放在了地上……

“万万没有想到你是公主,不知者无罪,三郎这厢……”

刚将长宁放下,裴延秀想着趁现在的空档赶紧赔个不是,结果话还没有说完,小娘子仿佛收到惊吓般的连退了好几步,转头就冲进了对面赭黄色身影的怀里,开始不顾礼仪的大哭道。

“阿耶……你怎么才来,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我差点就被恶人给卖到唐州去了,你们也不来救我,还让我被这等泼皮给欺负了,阿耶你今日不给我做主我不会原谅你……呜呜呜~”

“好了好了,阿耶的小公主,莫要再哭了,谁欺负了你阿耶定要给你讨回来,来,快些擦擦,这儿人多,别叫那些粗人給看了去!”

一把搂住扑进自己怀里的小人儿,庆徽帝不住的安抚着长宁,眸中带着明显的心疼,看着最疼爱的小女儿哭的如此伤心,庆徽帝也开始聚集起了怒气……

他替长宁擦了擦腮边的泪珠,将娇小的少女遮掩在他印着金色团花纹绣的黑色大氅下,凤眸微眯,夹杂着无可匹敌的凌厉与压迫,直直的投向对面神色微沉的小郎君身上,威严的话语开始喷薄而出……

“裴家三郎,你好大的胆儿,居然敢劫持冒犯吾的公主,怕是想去阴曹地府走一遭了!”

裴延秀早已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等待圣人责备了,但是当圣人责难他劫持公主时,他心下也是一跳,这可不能够,他却是冒犯了佳人,他认了,但是他万万没有劫持她!不仅如此,似乎还是他从那贼寇手中救了人家,若是一并算到了他的头上,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连忙看了一眼长宁的方向,希望这个当事人能给自己正名,这样一来,污名便会不攻自破,但是他有些无奈的发现,那个他指望的小娘子正伤心的靠在圣人怀里哭个不停,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眼色,反而更糟糕的是,被圣人狠狠的瞪了一眼,话语更添不悦……

“小子放肆,今日你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你就准备一辈子待在北境吧!”

裴延秀脸色霎那间就变了,北境那是什么地方,荒无人烟,寸草不生,是帝国边境,生活苦寒,若是自己到了那,那简直要脱层皮,他立即就要为自己辩解一二。

“回禀圣人伯伯,我并没有劫持公主殿下,反而我今日是救了公主一命……”

“此话何解?”

圣人眉峰微动,淡漠的目光中不时的流露出威严,沉声问道。

“事实即是,三郎今日在终南山夜猎,忽闻森林那边有火光,便过去瞧了一瞧,便看见呼救的公主殿下,殿下当时正被两个恶徒追赶,是三郎将公主救下,而冒犯公主一事,实属不知公主身份,才怠慢了公主,望圣人伯伯明鉴!”

身着玄色游猎胡服的裴延秀神色不卑不亢,将原委娓娓道来,面色诚恳,透着满满的认真与乖觉,倒显得他有些君子的风采……

“长宁,裴三郎说可是事实?”

庆徽帝面色稍缓,低头询问怀中的小女儿。

虽然不愿意,但是事实是不容置喙的,长宁不悦的瘪了瘪嘴,娇怯的应了一声确实如此,但是应完后又急切的对庆徽帝撒泼卖痴道:“阿耶你不要饶恕他,他虽然救了儿,但是也是对儿百般羞辱,儿当时以为……以为……”

“以为什么?”

庆徽帝顿时拉下了脸色,紧张的问道。

“以为儿要名节不保!”

最后一句,长宁羞于启齿,于是在庆徽帝耳边悄悄的说了,圣人一听,顿时有些愠怒,心道怕是长宁受了那小子的欺辱,顿时不好了,转头便狠狠刮了一眼裴延秀,对着身畔崔统领道:“你随裴小郎君回家去,告诉信泽此子所犯下的过错,让他好好管教一番,记住,好好管教……”

说完,圣人带着脸上还尚有泪痕的长宁进了马车,一行金吾卫浩浩荡荡的走了,独剩下崔统领和裴延秀一行人……

“裴小郎君,请回府吧!崔某还要回去复命!”

裴延秀慢吞吞的起了身,眸光却一直追随着远去的轿辇,眼底似酝酿着一些模糊不清的色彩,他偏头看了一眼面色冷沉的崔统领,仿佛在他眼中看到了嗤笑和讽意,不过他不在意,因为自从今日以后,他有了更重要的事……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