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三郎的话语中带着一往无前的锐气,瞬间让整个大殿静了静,有些大臣甚至还维持着祝酒的动作,脸上笑意还未退,而身旁的家眷们则反应更大,有的一脸好奇,有的一脸不安,有的则一脸愤恨,各有各的心情。舞池中央旋转曼妙的舞姬们听闻此话脚步也是稍稍凌乱了几拍……
圣人右手下方的几人脸色也是异彩纷呈,李贤担忧,李珏抚掌暗笑,李允懵懂,李瑜两眼放光,太子李弘则喜怒不辨,垂眸将案上凉酒一饮而尽,仿佛在浇灭什么……
反观反应最大的则是衡阳公主李襄了,她面色一瞬间惨白,精心装点的面部显得愈发苍白如纸,嫣红的嘴唇翕张着,满眼的不可置信……
因为她心中知道,如果换一个场景裴家三郎说出这句话,那么自己还有一丝侥幸他可能说的是自己,可如今是在李令月的及笄宴上,那么一切根本就不用猜测了,他口中所说的公主就一目了然了……
心中仿佛被千吨万吨的石头压着,喘不过来气,李襄只能紧紧扣住自己的手,告诉自己要镇静,因为,一切皆有变数……
气氛一度降到冰点,圣人半晌没有说话,满殿也是鸦雀无声,仿佛风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众人眼神里既带着惶恐,又带着兴奋,小心翼翼的观望着,期待着这出大戏。
裴延秀面不改色,脸上还如刚刚进门时所带着的闲适悠哉,看着满殿的寂静,再次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
此时,左首的裴家将军只想拿鞭子抽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居然敢堂而皇之的说出这等放肆之言,但是这并不是在家中,自己不能轻举妄动,一切还得看圣人……
高台之上,长宁公主面色一片急怒,粉脸通红甚至连耳朵根都染上了一层绯色,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粉面愈发的艳丽夺目,水盈盈的眸子此刻正凶巴巴的瞪着下方桀骜肆意的小郎君……
圣人终于动了动,他仿佛有些困意,刚刚回过神来,懒懒的打了一个哈欠,仿佛如梦初醒,装模作样的一脸惊奇的问道:“三郎此言……是想成家了吗?吾有三个公主,不知三郎是想哪位出降呢?是衡阳呢?还是清河呢?”
庆徽帝老神的说道,看起来一本正经的样子,但是朝臣都知道他们的圣人开始打马虎眼了……
“圣人取笑延秀了,裴家三郎要尚的……是圣人身畔的长宁公主,而非他人!”
裴延秀丝毫不惧,稳稳的向前踏了一步,扬起头,对着上首的令月肆然一笑,如同星辰璀璨,不可直视。
满座哗然……
他们知道裴家三郎一贯我行我素,即使在圣人面前也是真性情,但因为天资绝伦,少年英才,得圣人宠爱,因此一直相安无事,可如今没想到裴延秀居然能大胆到这般地步,公然向圣人求娶最为受宠的长宁公主,要知道,虽然裴家为圣人的心腹重臣,但这位长宁公主可不是一般公主,对于庆徽帝来说就跟眼珠子似的,怎么可能在刚刚及笄就将其许给别人,这裴家三郎,真是在踩圣人的底线……
殿内众人面色复杂难辨,皆不看好这件事,对他们来说,长宁公主与裴家三郎皆是炙手可热的联姻选择,长宁公主就不用说了,圣人的掌上明珠,娶了她,就相当于在圣人面前鸡犬升天了!而裴家三郎虽然荒诞不羁,但是有裴家和周身才能在那摆着,想与裴家联姻的多了去了,那些小小的瑕疵自然是不够看了!
若是今日裴延秀真尚了长宁公主,那他们可就一点盼头都没有了,因此,他们心中都在祈祷圣人能一口回绝他,让他断了念想!这么想着,各路臣子皆一副忐忑的模样看着御座上的圣人,等待圣人的裁决……
只见高台之上,圣人令人讶异的从御座上起身,迈着从容稳重的步伐走下铺着朱红色贡毯的阶梯,面色神秘莫测,缓缓来到殿前长身玉立的小郎君面前……
站定,半晌也不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眼前的秀美绝伦的少年,少年面色波澜不惊,微微抬头回看圣人,意气风发……
高台之上,看着阿耶走下去,令月心中有些紧张不安,她不自觉的开始摆弄着左手腕上的相思手串,一颗一颗的拨弄着,好似在平复自己的心情。
“好一个裴家三郎,好一个裴延秀,胆子倒是不小,竟想夺我掌珠,你莫不是想进那大理寺狱待些日子!”
圣人不喜不怒,忽然拔高了声音,对面前少年微叱道,天子一怒,众臣皆被圣人话语中夹杂的危险与怒意惊到,纷纷闭了嘴,胆子小的甚至差点就跪下了,一时间,殿内静若寒蝉……
“且求圣人宽恕,延秀鲁莽,臣下代他赔罪,望圣人饶恕小儿,从轻发落!”
左首,裴大将军恨铁不成钢,恨不得现在就把他收拾一顿,可目下情况危急,只得先捞这混球一把,事后再收拾。
对于老爹的担忧,裴延秀没有丝毫的关心,他轻笑一声,双手交握,恭谨的行了一礼,声音清亮且自信道:“圣人此言差矣!我娶公主,不仅算不上夺,还是为圣人解决一大事!”
“哦?此话怎讲……”圣人挑眉,无喜无怒。
“圣人既把长宁公主看作珍宝,那定不想让珍宝蒙尘,人皆有生老病死,圣人也不能免除于外,如今圣人可以将公主照料的很好,但是终有一天,圣人不在,谁又能像您一样善待公主呢?最好的办法就是为公主寻找良婿,保其一生无忧,而这良婿……”
裴延秀自傲一笑,一瞬间晃花了众人的眼,接着说道……
“泱泱大唐,又有谁能出我左右!”
少年傲然肆意的声音传遍整个大殿,瞬间将宴会气氛带到了**,殿内男宾女眷,皆面色愕然,想议论却又不敢的心情让他们将面色憋的红润无比。
御座旁,令月已是呆若木鸡,连相思珠子都忘记扣了……
再看圣人模样,仿佛陷入了静止,他伛偻着身躯,久久驻立于原地,面色紧绷,但罕见的流露出了丝丝憔悴之色,庆徽帝好似阖上了双眸,沉浸在自己的一方天地中,屹然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