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陆观和温乔二人,于剑坊“极乐殿”即将展开生死斗之际。
相距三十里外的洛阳内城大广场,也即明玉坊等六堂所在之地,场面非是剧斗却胜似激战。
明玉坊,大殿。
殿上幽暗的烛火,伴随着一阵风飘荡不已,映在大殿上七张赤木为质的太师椅上,令人有种心头不安的感觉。
六张分成两排,相互对望的太师椅之上,坐着的是六堂新一代事实上的领头人:
明玉坊少坊主裴瀍,是一位玄阶巅峰的剑修,新近又已集齐五大镇物,于境界上前进了一大步。
身怀三口本命飞剑的她,实力远远胜过武院中无知之辈的想像。
尤其是她的主力飞剑“白玉飞龙”,真正展露威力之时,几乎可以与邹咏全力施为的拳意斗个旗鼓相当。
陆观早前对这二人的实力定位是准确的,撇除掉叶天颜这个真正的天纵奇才,裴滢和邹咏即是武院年轻一代中的巅峰。
裴滢身为剑修,杀力非同小可,而邹咏则有着强韧体魄和强横双拳。
二人一旦认真起来,绝对可以与六品宗师中较弱者如桂翔空之流相搏而不落下风。
她具备着充足的实力,而在地位、声望上,原本就是明玉坊未来主人的她,更是隐隐比殿上众人高出一截。
至少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然而此刻的裴滢,却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气场和魄力,目光之中反而颇有疑虑,甚至不安之色。
她如羊脂白玉般柔美的脸庞,也变得比平时白了一些,就像从来也没有晒过太阳的暗室中人一般。
一双蔚蓝如海的大眼睛,不时流露出“想要立即离开”的不自在感。
对比之下,与她齐名的梨戏班班主邹咏,却处之泰然如在自家之地,充分地反映出两人心性上的巨大差距。
就算双方日后都登上地阶,这份差距仍然会维持一段相当长的时间。
不过,到底邹咏是真的如同外表看来般淡然,还是所有情绪都掩藏于蓝采和的玉面下,那就不得而知了。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面具眼缝中的目光镇定犹如磐石。
就算只是装出来的,却也足以说明她超乎常人的心理质素了。
考虑到她目前所处的环境……
与邹咏相比,余人明显缺乏类似的经验,此时的表现也因而有所不如。
众人之中身形最为健壮,令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在武道上有相当造诣之人,乃是筑城坊的洛天波。
这人虽然是洛千弈的族弟,出身于颇有家资地位的洛阳洛氏。
但却显然走的不是与帝都一众世家公子相同的路线。
只见他身穿白蓝相间的劲装,将以往戴在头顶的“荣耀权冠”捧在怀中,以示对场合的尊重。
与他出现于黑狱外围营救陆观之时,一副高冠长袍的形象,有着颇大的反差。
然而此刻的洛天波,才更贴近于那个在前任坊主即其义父病逝之后,用一双拳头将反对者统统打倒才坐上高位的刚勇少年形象。
高冠长袍,皆礼也。
然而当面临礼乐无用,只能凭着自身实力为自己求取公道的场合。
洛天波便以纯粹武者的形象示人。
这位浓眉大眼,双目锐利如剑的青年,以无比的决心迎向每一个挑战。
虽然,此刻他眼前的挑战并非其武力可解。
因此只要细心观察,他那铁塔般的身形竟也不自觉颤抖。
坐在他对面的,是月蚀堂的堂主林云月。
这位眉清目秀的女子,单论五官并不算十分貌美。
清雅寡淡的气质,却足以吸引得任何男子蠢蠢欲动,想要将这不吃人间烟火的仙子勾进凡尘。
然而绝大部份的不轨企图,在她本命飞剑“上弦月”的清冷剑光之前必将颓然崩散。
有传这位以月为名,领导着月蚀堂且修习月之剑技的女子。
与剑坊的“烈阳神剑”,手执永恒烈阳长剑的乔千阳,是一生无法消弭积怨的举世宿敌。
日与月,张扬与深藏,炽热和幽冷。
世间本来就有一些事物,天然地便处于对立面,并不是人们凭着自身的意志,就能够磨灭这些矛盾的。
林云月显然不是那种会将全副心力,都投放在憎恶特定某人身上的偏狭之辈。
相传她体内的五大镇物,乃是分别吸纳了五德元气的五片星光碎片。
一个体内容纳了散碎星光之人,她的精神便有如宇宙般广阔无边。
又怎会为与某人间的宿怨而执着痴迷?
但是,在主位太师椅上那位高人跟前,就连宇宙也没法不为之慑服,将星光收敛至不致张扬的程度。
观星楼的梅心隐,是六位大广场子弟当中,最具书卷气味的。
他的眉眼并不出众,然而鼻梁上顶着的一副西域名物“玳瑁眼镜”,令人不自禁地相信此人满腹诗书,乃是可以信任之人。
事实上,他身为观星楼的少主,自三岁起便埋首于各种天文历法,研究星象变迁的规律。
这样的一个人,腹中又怎可能不是藏有万卷?
人们总会认为对比起莽夫,读书人因着知道更多,在危机跟前会显得更惜身。
然而古圣贤曾有言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读书之所以被认为是修行大道的一部份,只因这份无比的镇定心性,必须要透过持续不断的积累而修成。
梅心隐,是一位道武双修的儒家练气士,体内已有文宫雏形,境界不在名声极大的沈明烛之下。
正因如此,他成功地把发自本能的震颤,压抑在只有细心如发者能够注意到的程度。
六堂之中的最后一人,是酒神堂的吕安弦。
这位以一手酒后琵琶舞名扬天下的奇女子,是前任酒神堂主吕宜官在一次外游中的意外产物。
她长大成人后,完美地继承了父亲的武道和音律天赋。
将连陆观也曾学过的大路拳法醉八仙,修炼到了足与致圣堂的旋风刀较量的地步,可见她的天份极为出众。
然而比这更优秀的,是她深不可测的惊人酒量。
传说她曾于长安酒肆一夜喝尽一石酒,醉后挥弦力斩凶名在外的关中三鹰。
事后尚且无一分酒意,平静如水地安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