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忽然间停下了。
高挑冷傲的侍女放开缰绳，目光朝向一身布衣，手执铁剑的少年人。
“你不该来的，逞一时之气，毁掉的却是无量前程。”
陆观笑了：
“前程？你们会允许我活到跻身地阶的时候吗？”
注视着兵仙剑上的闪烁尖芒，侍女依然面无表情，似乎从来不晓得惊惶二字。
“杨独没能活到地阶，燕悬空也没能活到地阶，你陆观凭什么成为例外？”
“你走吧，大少爷说过会多留给你一段时日，好等你如愿与你师姐双修过后，才安然离去。”
“如果你的运气够好的话，说不定能种下一儿半女。”
“虽然，你并不是出身于值得永世流传的门第。”
可以想像的是，当日袁基道出这段话时。
语气之中，必然带有教人难以忍受的嘲弄轻蔑。
不过无论复述着什么，侍女也总是一副冷冰冰的语气。
因此这番话未曾收到激怒陆观的作用，反倒惹得他笑出声来：
“是吗？”
“那么敢问袁大少爷，怎么样的门第才值得永世流传？”
“汝南袁氏？弘农杨氏？”
马车里头响起悠然话声应道：
“自然如此。”
“底蕴浅薄的门户，只须遭遇到些许意外便很容易灭亡。”
“就如你出身的陆家这一脉，你若身死于此，香火便即断绝。”
“相反，袁氏、杨氏枝繁叶茂，就算其中一支不幸遇难，仍有旁支英彦继后香灯。”
“所谓薪不尽，火不灭，高门大族优于寒门，非从人愿，乃是天理。”
陆观露齿而笑，洁白牙齿于夜色中颇为耀目。
“大少爷，你这话说得着实有道理。”
“像那西园军的袁婴、袁璐姐妹，三十出头便已经跻身五品，奇才冠绝世家诸子。”
“倘若在大少爷无后而终后，她们能够接替您的位置，为袁氏繁衍生息。”
“袁家后代的水平，定然比您袁大公子亲生的后人优秀许多。”
他这番话，却是对袁基嘲弄他门户出身不佳的最佳回击。
袁基虽然是袁氏的嫡长子，是未来的家主和宗族领袖，也是家族在朝堂上的头号代表。
但以顶尖世家子弟的标准而论，他的修行资质却着实不算高明。
年逾已立久矣，却仍然停滞于六品结丹境。
对比起二十五岁，已然跻身六品数年的叶玄澄，简直可以用资质平庸来形容。
反观袁氏战力的代表人物，西园军的袁婴、袁璐。
比他小着几岁，却已然反超前跻身五品境界，早就对袁基在家族中的地位形成威胁。
尤其那袁婴，虽是庶出，早年却已过继到袁基亡母名下，获得了嫡出的身份。
与袁基之间，形成了强而有力的竞争关系。
果然，听过陆观的话后，车内好快便沉默下来。
半晌再开口时，语气已相对低沉许多：
“前提是本官会死在这里。”
“陆掌柜，到底是什么给了你能够刺杀本官成功的信心？”
“就算你打算拼上性命不要，也没可能弥补你我之间的战力差距......“
就在这时，后方响起一道清亮笑声：
“是吗？”
“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不会太快下定论啊，太仆大人。”
袁家侍女骤然回首，只见两道身影不知何时，已瞒过了自身的感知将后路堵死。
相距袁基、袁嘉身在马车，只约二十步之遥！
袁基全然收起了语气中若有若无的悠然：
“雨小姐出身盗墓世家，虽通天地五行之变，却用诸探陵开墓，伤天和、绝气数而得钟鼎玉食。”
“今日会作出附同逆贼，当街截杀朝廷九卿的事儿来，我也不觉得奇怪。”
“然而沈明烛沈姑娘，乃是太学新晋的女君子，未来的士人领袖。”
“何解也不知自爱，与陆观协同作这犯上作乱之事？”
沈明烛缓缓上前数步，手中软剑银光宛如缠于臂膀的长蛇。
“太学君子自先帝孝桓皇帝治下，便持公义仁德之理，与外戚、权宦、豪强相抗衡。”
“明烛虽然不才，但也矢志与我师、李公、刘公等前贤同道，讨伐徇私枉法，祸乱朝政的奸人。”
雨轻仙轻轻拍掌，笑道：
“明烛说得当真好极。”
“不过我要杀你，却不是为着什么光明正直的理由。”
“你与杨宁我那死鬼合谋算计陆公子，害得我失了久随身边的神机傀儡，这笔账怎能不算？”
“哼，你说我家夺取死人遗财，不是仁义之举。”
“可你们袁氏、杨氏这些大家族，数百年来死死霸占着朝中高位，不给小家族和贫苦百姓半点上进的机会。”
“使得天下人沦为你们的仆从，不得不任你们如取如携。”
“你夺生人的期盼，难道不比我家取死人的钱财肮脏百倍？”
袁基没打算回应她的冷冷嘲弄，只是对陆观说道：
“你们不会成事。”
“舍妹袁婴、袁璐为西园军统领，昼夜都宿在内城里头。”
“她们修为高明，又是袁家血脉，半晌便能感知得到此地的异样。”
陆观笑道：“白痴！你到底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你以为要不是有人暗中相助，我们能知道你会在这关口秘密入宫吗？”
话声未落，他已先声夺人，闪身飞扑至侍女身前。
拳头于半空中掠出形同新月的弧度，砸往侍女的太阳穴！
侍女的反应也快得惊人。
肩负着保护主子重责的她，自然没法避开拳头，而将车驾暴露在陆观拳剑跟前。
只见她手臂横抬，掌缘扫在陆观拳边。
拳意与拳意于彼此瞬间爆发下，拼了个平分秋色！
这位袁家大公子身边的首席侍女，竟然也有拳意在身，而且是一位六脉高手！
但见她足尖微微踮起，双拳摆出了小擒拿手的架式，拳头却以异常的角度向外倾斜。
虽然没曾抓紧最佳时机，向陆观作出反击。
整个人散发出来的压逼感，却是教陆观也没法视如不见！
单是一个驾卿马车的袁家侍女，实力便比校尉府的虞柔、半鱼四艳。
甚至江东十虎中的碧落天刀、流炎圣拳要强大得多。
这无疑再一次展现了袁氏底蕴之深，单是袁基一支，甚至能够与卧虎沉睡期间的校尉府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