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观不知道的角落。
平生最不愿被人看成散布流言之徒的曹淑。
为他脑补了一套,连他自己也没听过的背景来历。
这些猜测经由姜蓉之口,于太学城中广泛传开。
日后尚要为陆观增添许多麻烦。
然而此刻,陆观的注意力,却全在一张他没预料会在此碰头的面孔上。
“敬文兄!”
“恩公……明安兄!”
自从登场以来,就把恩公称呼挂在嘴边一月有余的李敬文。
总算是记起了陆观君子修正拳的威力。
连忙改了称谓,自上座起身相迎道:
“我听说邹班主为三位准备了包厢,便没敢过来叨扰。”
“没想到你们现在才刚到。”
素来实诚无欺的书生,搔了搔打回原形的长发,微红着脸道:
“你们怎不奇怪,我是从哪儿得手这样好的位置的?”
陆观没刻意调查过,但李敬文似是出身于早已没落的儒家门第。
与大广场的武二代们又无特别交情。
就算因着在太学中的关系得以列席,却似乎不该有这样好的位置。
只见李敬文拍了拍左右两名女子的肩。
微醺的红脸上笑容灿烂:
“这两位是江陵姚氏的大小姐、二小姐,这次来到洛阳经商,碰巧经过在下的书铺。”
“两位对琴棋书画、戏曲诗词等君子大小艺业,都颇有一番见解。”
“就算是当代的太学生们,也没几个能有两位的见识啊。”
“啊,沈姑娘当然另算。”
沈明烛毫不在意,笑道:
“我算是懂得写几句诗吧,至于琴棋书画,都玩得不怎么样。”
“就连这次戏会,也是邹班主盛意邀请,这才赴会。”
“但对两位而言,难得来一趟洛阳碰上戏会之期,自然是要来见识一下的。”
姚家大小姐、二小姐听到她的话后。
却没给出意料之中的礼貌回应。
只是腼腆地笑了一笑。
便继续嬉笑着与李敬文猜起拳,喝起酒来。
陆观打量了两女一阵子,不动声色地笑道:
“敬文兄,不打扰你们了,待会再谈。”
走出一段路后,他才问白虚月、沈明烛道:
“你们看出不妥了吗?”
白虚月点了点头:
“会主动得夹着男子到戏会上来喝酒猜拳的女子。”
“怎会连几句场面话也说不出来?”
“何况她们既是商家之女,想必知晓与出席戏会的名人们交际的重要性,决不会得失大人物们。”
“除非这两人真的很不喜欢沈姑娘,一句话也不愿与她多说。”
沈明烛微微一笑:
“人生在世,总有人喜爱,有人厌憎。”
“明烛早已看透,也不会对不相熟之人的态度太过介意。”
陆观却另有想法。
姚家两女一言不发,会不会是怕被沈明烛认出她们的声音呢?
如果望气术呈现的景象无误。
双方很大机会曾碰过头,甚至还是战场上你死我活的生死大敌。
没想到春风渡一役,未能赶尽杀绝。
残余的火苗,却燃烧到了这戏会上来。
李敬文为人老实,乍地结交了两位热情妩媚的红颜知己。
想必暂时还无暇察觉不妥之处。
也罢,暂且静观其变,瞧瞧这两头漏网的小半鱼有何图谋。
假设赤霞元君消息灵通得连邹咏的底细也已摸透。
想必也会像他一样,对邹咏的蓝采和面具生出好奇心。
甚至会亲身前来一观!
凭目前破境武道三脉、剑修二辅的自己,与白虚月、沈明烛配合。
是否能够轻易拿下元君呢?
此处终究不是水边!
又走出一段路,登上梯阶步往梨园二楼后。
陆观一行人再次碰上熟悉的脸孔。
正是剑坊坊主的三弟子洛千弈,和养剑女沈虚语。
洛千弈的气色很好。
他家中多人于洛阳牙门身居高位。
这段日子乱事频生,治安极坏。
洛氏乘机向城中富户,收了好大一笔保护费。
地方上办事不力的吏员,为求保住生计,也向洛氏上交了大笔“活动费”。
洛千弈手头也因此多出不少资金,将二楼一整层包了下来。
与沈虚语饮酒谈笑,逍遥自在。
至于戏会本身有何活动,他倒不太在意。
自然更不知道,陆观等人会坐到他头顶的包厢里。
当下惊喜地说了阵话,瞧了瞧小师妹,又瞧了瞧沈明烛。
然后正儿八经地一拍陆观肩头:
“师弟,你真的是我辈男儿的好榜样。”
“公然带着两位大美人露面,全不担心被座师天降制裁。”
“师兄只能说师弟你超勇的。”
陆观吃了一惊:“你说什么呢,我超逊的好不好?”
虽然只是见过寥寥数面,但剑坊一众同门对陆观席上新奇欢快的言语印象深刻。
洛千弈尤其是个纯纯的乐子人。
如今每天对着沈虚语说怪话,把沈虚语折磨得够呛。
话虽如此,黑布蒙目的养剑女却没有给陆观面色看。
只是在白虚月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白虚月悄声回应着,嘴形似乎在说“那就打他丫的”。
陆观面带微笑,指腹轻轻抹去掌心暗暗冒出的冷汗。
洛千弈与沈明烛早就相识,一开口便笑问道:
“沈姑娘近来可好?”
“多亏你在太学城中照顾着咱师弟,才不致让校尉府的狗贼们折了他的面子。”
沈明烛从容说道:
“陆公子本就才气洋溢,黄慧之流不过碌碌,如何能与他争辉?”
洛千弈笑道:
“既然你对小师弟如此赏识,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我有一言,请沈姑娘静听……”
白虚月忽地重重咳了一声:
“三师兄,戏会快开始了,你总不能害得沈姑娘错过开场吧。”
“师弟,我得再跟师姐说几句话。”
“你可以到沈姑娘的包厢里,把梨园安排的酒水果品搬到咱的包厢去吗?”
“梨园规矩很严,就算知道包厢没人会用,也会把一切物事准备得妥妥当当的。”
”咱们却别要浪费了。”
陆观点头,步上三楼挂有沈明烛名牌的包厢。
忽然止了脚步。
望向本该空无一人的包厢中央,坐在摇椅上悠然而待入眠的银衫女子。
女子的袍衫长裤皆以银丝织就。
耳垂挂着晶莹剔透的珍珠耳饰。
本该显得俗气的打扮。
却因一张脸庞着实贵气十足,而显得华美慑人。
陆观倏地认出了这张脸:
“雨师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