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观微微一愣,随即笑道:
“这段日子以来的艰险,似乎使得你对熟人的戒备之心稍为放松了。”
“我听说在倒斗一行中,唯有血亲是可以信任的。”
“能被你视为可以放心吐露真心的朋友,令我感到很高兴。”
雨轻仙纠正道:
“不是血亲,而是仅限于父与女,母与子之间。”
“衰老体弱的父亲会嫉妒强壮的儿子,迟暮老去的母亲会怨恨青春的女儿。”
“在外间社会,人们受到礼教的规束而不敢造次,但墓里什么都可能发生。”
“每一刻,人性都在被考验……而人们之间的信任,则完全建基于彼此的恻隐之心。”
她说至此处,眉眼轻微上扬:
“明安是可信之人,值得听我说这番话。”
“江湖上不知有多少男子,想要透过表现出对我的信任,来换取我同样地看待他们。”
“然而世上的事情并不是这样的。如果是真正可信之人,就算他并未如我待他般毫无保留,我也会将我的身家性命交到他的手里。”
“因为在这世上,本来就有一些人,应然得到他人的仰慕信赖。”
说着,她瞧着陆观的双眸迸发出亮丽神光。
陆观自然地回视着她,轻轻笑道:
“你方才提及的女孩们里头,也包括你自己吗?”
“温馨提示,我虽然有了养剑女,但道侣的位置仍然空着喔。”
“若是有意的话,还请把握时间开口……不然往后会跑出怎么样的人来抢位置,就不是我能说得准的喔。”
雨轻仙幽幽盯视着他,轻叹了口气:
“你果然不是个靠谱的情人......”
她离去后一段时间,陆观仍自在大树下来回踱步。
他能感觉得到,刚戴到了食指上的无常指环,正在把他好一段时间前服用的福禄丹中的残余福禄气排出体外。
这会提升他在小半天内的运势,具体来说,就是不同的人们会不约而同地找上门来,提供给他繁多而未知的机遇。
陆观相信自己最不缺的就是机遇,不过,机遇这种东西就像金银一样,永远没人会嫌多的,不是吗?
回想起来,今日雨轻仙少有地说了这许多话,可能也是残存的福禄气在起作用。
只要仔细听清楚,不难从中发掘出弦外之音。
雨轻仙虽然是雨氏这一代唯一闯出名堂的奇才,但她和她的半圣母亲,“探陵皇后”雨安宫间的关系,显然不像外界认为般亲厚。
据闻雨安宫修道有法,如今虽已过百高龄,容颜却仍如美妇般娇艳夺目。
至于修行的才能上,她也显然胜过女儿,却为何会对女儿生出嫉怒之意?
不,就算只是雨轻仙单方面如此认为,两人间也必然因此而真正生出裂痕。
陆观见惯了亲族之间反目成仇的先例,事情的起因,往往只是极微小的猜忌和疑虑而已。
而越是具备才能的人们,就越擅长把这细微的矛盾扩大化……
陆观蓦然抬起头来,望向一道悄然走进院子的白袍人影:
“听说你受伤了?”
“这段时日里,你姐姐始终不愿让我探望你,怕会惹来斩仙堂一脉的注意,进一步对你我不利。”
他笑意柔和:
“如今见你平安无事,我就放心了。”
“来,咱们坐在这大树下说一会体己话。”
叶天颜的气色算不上太好,似乎伤愈不久,气力犹未完全恢复。
她与陆观视线相触之时,先是毫不遮掩地露出欣喜神色。
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又有些冷冷的:
“温乔就在店内?”
陆观笑道:
“你想再教训她一顿吗?放过她一次吧,她已经很惨了。”
“早前她一直把你当成了我师姐,对我师姐极是怨恨……”
“但在你面前的话,她大概只会惧怕得忘记如何发怒吧。”
叶天颜悄然没声地坐到他身旁,听了这话,声音变得更冷了:
“这可不好说,你那位好师姐,如今大概已是玄阶巅峰了。”
“相比之下,你却仍然停留在玄阶中游,没有太大的进展。”
“这就是我素来厌恶养剑女的原因,说什么同求大道,齐进齐退,实际上也只不过是单方面索取剑主力量的寄生虫……”
她说着,目光打量着陆观,忽然间神色一变道:
“慢着……”
“你的经脉,是什么回事?”
陆观面带愉悦之色:
“剑坊诸位同门都是练气士,对武道的理解并不深,因此并没看出来我体内经脉的变化。”
“如今我体内的奇经八脉,都比从前扩阔了一倍,足以承受更顺畅且猛烈的真气流动。”
“距离突破五脉,也就是数天内的事。”
叶天颜的目光渐渐自惊讶中回复过来,语气复杂道:
“既是如此,那家伙对你还是有好处的。”
“双修原本就是道门正法之一,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尤其神人合一的大双修法,更是直通大道之途……”
她说着比起说给陆观听,更像是在说服自己的话,阴沈脸庞一点点染上喜色:
“你这几天别急着破境,等到了总院后才一举突破,好等上十堂那群目中无人的世家子们,知道他们那丁点才能,在真正的大才跟前连个屁也不是。”
陆观甚喜:
“你姐姐终于抽出空闲,能带我到总院了吗?”
叶天颜瞧了他一眼,神情古怪地说道:
“你是真忘了还是装糊涂?”
“下个月便是五年一度的武会之期,你是下十七堂的一堂之主,本来就是一定要出席的。”
“我姐身为上十堂之主,自然也会露面,但到时必然忙得没空闲照料你。”
“因此上,仍是由我来作明安你的向导……只要你不嫌我没耐心对每件事物都详加解说就好。”
陆观依稀记得,在梨园时邹咏曾提过武会的事,只不过当时不曾深入讨论。
后来发生了这许多风波,没人提醒的前提下,他可真记不起武会这回事。
他随即笑道:
“既然遇上这样的盛事,我自然是会出席的。”
“有义姐你作向导,怎么样也比我独个儿到总院里作盲头苍蝇来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