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黑狱底层
陆观着实有点意外，最后押着自己前往黑狱底层的。
不是身份被点破的玄慧，也不是与自己有着杀子大仇的杨宁我。
而是曾受司马氏恩泽，与司马懿早有默契的前平北将军，柳君刀。
“本将最多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柳君刀边说着，边引着陆观往越是前进，越是燥热的地阶步步下落。
“安排你来到此地的大人物，份量虽然比任何世家大族的家主也来得重。”
“但他的状态……罢了，你要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
“再加上，武院内部也远远称不上铁板一块，更不会为我们这些外人出头。”
“世家大族联合起来向我们施压，我们也只得退让。”
这位曾经立下彪炳战功，使得朝野为之震动的中年将军叹道：
“毕竟除了杨宁我那厮运道好，本将和玄慧真人始终没有世家的姓氏。”
“当日我讨灭北海龙宫后，东海龙王膝下的三位元君广传檄令，要我柳君刀项上人头。”
“司马公虽想帮忙，却也保不住我留在家乡的老母妻女。”
“嘿，就连他自家的子弟，也有数人被那黑熊所害，又如何顾得外姓人周全？”
“想要在这座朝堂上生存下去，若非爬至最高处。”
“就只能像我如今般偏安一方，瞧着贵人们的面色换得一夕安宁。”
柳君刀自嘲说道：
“什么黑狱副狱主，我瞧这狱中的囚徒，受的乌气尚不似我们般多！”
陆观默默听完了他的牢骚，半晌，说道：
“你是不是在暗示我，玄慧和燕悬空，乃至真空道、无生教的蓦然兴起背后，有着世家士族的影子？”
黑狱的正狱主玄慧，曾是清河叶氏，也即叶玄澄、叶天颜家族的座上客卿。
叶玄澄师从白马寺，叶天颜则拜入了真武道，恰是一佛一道。
而无生教是佛门支派，真空道是道家旁支，同样亦是一佛一道。
那么，真空道和无生教近日与巫族的合作，乃至于河朔一带的动静。
会不会与叶玄澄的布置也有着关系呢？
陆观的才智并不在叶玄澄之下，奈何情报网远远不如。
没法仅凭得手的部份资讯，还原出对方的通盘计划和行动。
但本着对叶玄澄的全盘信任，假如真空、无生两派是叶玄澄的棋子。
就算蒙上了邪教之名，也绝不是为着邪恶的目的而活动的。
何况地方上官库的粮食，早就被官吏们倒卖换银钱了。
若然没有真空道等所谓的邪教派发粮食，赈济灾民，只怕早就饿死了一大堆老百姓了。
柳君刀说道：“本将什么也没有说。”
说罢，就不再多说半句话，沉默的背影融入了地道的黑暗中。
陆观却不合时宜地问道：
“杨宁我当众答允过，石桥拳赛的胜者会得到玄慧的武道精要。”
“如果那些精要包括了燕悬空的‘漩涡大阵’，以及层次相当的武技的话，我确实颇有兴趣。”
柳君刀的话声遥遥传来：
“到过地底后，你就不会再瞧得上那种小伎俩了。”
“当然，前提是那位亲眼见过你后，仍然不减对你的喜爱之情。”
“若在寻常时候，恐怕这点喜爱之情，尚不足以让那位将真功夫倾囊相授。”
“但目前世兄正值落魄之时，能否生离黑狱尚且不知。”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他直接把你收进门下，也不是什么难以置信的事。”
陆观听得有点头疼：
“什么意思？这位前辈是专门关爱弱小的大善人吗？”
柳君刀闻言大笑：
“大善人？”
“这位前辈曾经说过，他一生最恨的就是那些假仁假义，立有善人之名的虚伪之辈。”
“行善即为除恶，有着除恶务尽的武力和决心之人。”
“必为持身不正之流所惧，抹黑为嗜杀独夫，绝不会得到善人之名。”
“由此可见，得到善人名声者，若非是手无缚鸡之力，只说不干的弱者。”
“便是身怀武力，却没有除恶务尽决心的凡俗之辈，白白糟蹋了辛苦修成的力量！”
这番论调，确实令陆观感到十分惊奇。
而仅仅一刻钟过后，他便瞧见了这位口出惊人壮语的前辈的真实面目。
黑狱的最底层，是一座远比二层大殿更空敞宽广的厅堂。
此处却不似二层大殿般，被不规则分布的黑墙区隔成数十数百个区域。
唯有一道沉巍如山岳的人影，盘坐在大殿正中。
陆观见过不少修行横练功法有成，以致体型极其魁梧庞大的大个子。
当中像校尉府派到梨园戏会上的无名高手之流，就算与上古的山妖魈鬼相比也不遑多让。
但是他们与眼前的这个人跟前，就像是随手堆成的小土丘面对着五岳。
全然不是能放在同一层次上比较的对手。
陆观相信，就算这个人是个瘦弱不堪的侏儒。
一样能够让人感受到当前的无穷逼力。
这个人身上的拳意，比他本身的身躯还要雄壮。
同时比天上的烈阳还要炽热、强盛。
杨宁我时常显摆的“真阳神光”，与他的拳意相比，简直就如是萤烛对上日月一般。
然而，这样一位修为足教天地震动的大宗师。
却被紧缠于左右臂上的两条粗大锁链，硬生生囚禁于空荡的大厅内，远离尘世将近千丈之深。
两条锁链源自大厅两侧墙上的钢铁牛头巨锁，延伸近二十丈之遥。
牢牢锁进这人的筋肉、经脉里头。
稍一定睛，即见血丝缓缓自被锁炼拘拿处流出，滴于地面瞬间，即见阵阵焦烟。
囚徒本人却似一无所觉。
凌乱的苍白发须，将一张轮廓如刀刻般森严的脸庞遮盖半边。
陆观只能隐约猜测，此人至少是五六十以上的岁数了。
考虑到武道宗师的寿数，说不定真实年龄还要在这之上。
他想与这位老人对视，老人却未曾张开双眸。
只是呼息之间，灼热无比的气浪便如浪潮压至，使得陆观本能地想要退后！
好在他连日内以百苦药油磨炼身心，意志坚如铁石，才竭尽全力稳立在了原地。
便在这时，老人缓缓睁开了双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