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神被从飞剑中弹出后,看着眼前这安静却荒诞的一幕,淮山久违的失神了。
他实在不敢相信,自己引以为豪的飞剑,居然会那么容易的就失手了。
这真的是由天炉宗修士与工程院院士苦心专研数十年研究设计出的,以金精土灵为材质,以地火煅烧,接引天雷锤炼,沉入黄泉淬火而出的绝世飞剑?
这真的是我日夜以心神精血饲养的本命飞剑?
天炉宗那帮废物是不是卖了假货?可他们哪来的胆子敢骗我们调查局?
片刻失神之后,淮山终于想到自己似乎在战斗。
他再次沉心静气,试图将心神再次送入那薄如蝉翼的飞剑之中。
可那飞剑却拒绝他的进入。
于是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心神盘坐紫府,遥遥呼唤着自己的本命飞剑。
“动啊!动啊!”
“你倒是给我动啊!”
可无论他如何嘶吼呐喊,那曾经心有灵犀,仿佛他的又一手指般的飞剑始终不动如山,如同死物。
和尚的微笑,与飞剑的沉寂,恍若九天神雷一般,一下下劈在淮山心上。
如此强烈的震撼,他许久未曾感受过了。这甚至让他想起了当初师父领他入山修行当天,拎着他的衣领,带他在山间飞行时的感受。
幼小的他看着一切都变得渺小的地面,被冻得瑟瑟发抖,只能紧紧抱住师父的一条腿。
“谁能告诉我怎么回事?我不过是在自家门口打坐修行。怎么一睁眼,就遇到如此可怕的人物?难道是异常人类联盟发动总攻了?”
尽管飞剑失灵,心中震撼异常,但淮山并没有就此放弃抵抗。
对于很多剑修来说,本命飞剑通常只有一把。但他淮山不是。他有两把。
一把没用了,他还有一把。
而这另一把就是……
淮山快速从地上站了起来,双手合十于胸前,而后举过头顶,伸至最顶端。全身灵气以一种更残暴的方式疯狂运转,如同化作有形之风,吹得他的衣袍鼓起,猎猎作响。不过片刻之后,锋锐如同剑一般的气息从他身体内发出。
嗡——
如同剑吟一般的声音响起,锋锐的气息化作剑气,将淮山身上的蓝色衣袍割得粉碎。无数细小若牛毛的剑气围绕淮山身周交错纵横,甚至有很多道剑气割破了淮山的皮肤,丝丝缕缕红色血液从表皮渗出。
而在血液渗出之后,如同无数春蚕进食的声音响起,那些原本无色的牛毛剑气被染上红色,并快速的融为一体。
淡淡的血腥味飘散出去。
随后这周遭梳理范围内的一切灵气和煞气宛若闻到了腥味的鲨鱼疯狂的聚集到了淮山身边,彼此纠缠融合,将淮山包裹起来,形成了一道血色的剑影。
淮山有两把剑,这是调查局许多人都知道的事情。但这些人也只知道他的本命飞剑之一叫蝉翼。至于另一把,则几乎没有人见过。只听其闻,不见其剑。甚至有人打趣说,淮山会不会根本就只有一把剑,至于另一把剑的存在不过是他编出来吓人的。
对此,淮山从没有解释过,也没有证明过什么。
因为他的另一把剑叫淮山,也就是他自己。这是他剑走偏锋自创的一种功法,他将自己炼成了一柄剑。在必要的时候,他可以以身化剑进行攻击。不过即便是精心锤炼过自己的体魄,血肉之躯与坚实的飞剑还是差距太大。所以这是一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更确切的说,这是一招以命搏命的招式。
坦白说,修炼近百年,淮山还从未使用过它与人对敌,他也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快就用上这个压箱底的绝活。
可面对对面那个高深莫测的和尚,他知道自己不能犹豫,也许犹豫了就再也没有出手的机会。
扑面而来的剑气吹得大愚身上的灰色僧衣烈烈作响,使得他默默在心底叹了口气。
从接到这个任务,拿到淮山的个人资料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不是一个好差事。
不同于一般的修士,淮山是梦之国在建国元年送到调查局的交换生。
他的父母皆是在立国之战中牺牲的烈士。除了剑修的修行功课,他同样接受的是赤色黎明军的教育和训练。
他的身上流淌着赤色黎明军的骨血。信仰纯粹到甚至可以说偏执。
换个极端点的说法,这种人是勇敢而无谓的。他或许会有害怕的东西,但死亡显然不在其害怕的名单内。
就比如此刻,不过一时失利,他就果断选择了这种明显是带着自伤属性的压箱底手段。
这种人,简直就是天生的剑修苗子。
当队友的时候,异常可靠。可作为对手,却又显得异常可怕。
大愚倒不是害怕。只是面对这样一个随时都准备着牺牲的人,很难把握住分寸。万一要真的伤到对方根基,别的处罚不说,估计一篇万字检讨是跑不掉的。可怜和尚总共认识的字也就在一万左右,如何写得出。
所以还是算了吧,反正今天任务的目的已经初步达成。
“好剑!”
发出一声由衷的感叹之后,大愚松开了飞剑。双手掌心向前,举过了头顶。
失去了钳制之后,飞剑恢复了灵性,嗖的一声,宛若游鱼一般又回到了淮山的身边,兴奋地绕着圈。
淮山本已蓄势待发,正准备进行也许是这辈子最后的一次攻击,可看到这一幕后,攻击动作终是没有做出来。
不是因为害怕而放弃,而是眼前这个和尚的动作让他不得不暂停。
那是一个投降的姿势。
众所周知,赤色黎明军是不会主动伤害或杀死降兵的。
当然,淮山并不能完全排除对方是在演戏。
可无论如何,对方放回自己的飞剑的态势,也是表达了一定的善意。更为重要的是,作为一个自己看不出水平的修士,对方可能有一万种面对自己攻势的方式,却偏偏选择了这一种。这本身也说明了一些东西。
如果不是单纯地巧合,那就只能说明对方对自己赤色黎明军的出身有一定的了解。
而自己的信息,从以前就是机密,在修为更上一层楼后,机密等级更是得到了相应的提升。而能够了解到这样的信息,对方不是大忠就是大奸。
考虑到对方敢于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调查局驻地,淮山更倾向于前者。
当然,在得到确凿证据之前,他是不会放松任何警惕的。
不过很奇怪的一点是,为什么支援还没有到?自己明明在对方出现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发出了示警信号,这都过去大概半分钟了,怎么还没有人前来查看情况。是对方阻断了我的示警信号吗?
看到对方如此想法,大愚连连摇头:“施主多虑了,和尚我才没有阻断你的示警信号。”
居然能查探到我的想法?
淮山惊得差点就将自己刺了出去,可最终还是停住了。
而为了怕对方继续探听到自己的心声,他在心底背起了菜谱。
“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儿、什锦苏盘、熏鸡白肚儿、清蒸八宝猪、江米酿鸭子、罐儿野鸡、罐儿鹌鹑、卤什件儿、卤子鹅……”
大愚刚才想起以前吃过的烤兔肉,原本就有些饿了,此刻听淮山这一背这菜名,肠子更是不乐意地叫唤了起来。
“施主,你还是别背了吧。我不偷看了便是。”大愚尴尬笑道。
淮山不为所动,继续背着菜名。
“我以佛祖的名义起誓。”
淮山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再背菜名,但也什么都没想,放空了自己的心绪。
大愚呵呵笑道:“到底是年轻人。你怎么知道我就信佛呢?就凭我这身僧衣?如果改天我去弄身赤色黎明军的制服穿穿,你是不是就要当我是自己人了?”
被大愚这么一说,淮山还真的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太容易相信人了。他开口问道:“你是什么人?”
“施主你不是看到了吗?我是个和尚。”
淮山皱起眉头:“你到底是什么人?”
“自己人。”
“证据呢?”
“我先把手放下那个东西,你别激动。”
“别做小动作。”
“出家人不打诳语。”大愚说着,从僧衣的大袖中摸索起来,找了好一会儿,才摸出一本证件,摊放于掌上。
淮山心念一动,飞剑蝉翼嗖的一下飞出,托起证件又飞了回来。
大愚和尚笑呵呵的看着,一动没动。
淮山用心神锁定大愚和尚,低头看了一眼。
而这一看,让他着实吃了一惊。
原来这看上去就年代久远的证件居然是赤色黎明军的证件。再一看年份,好家伙,赫然是2921年,也就是是赤色黎明军刚成立的那一年,而这军衔一栏,更是写明了是少将。
淮山下意识就要立正敬礼,可他看着对方那副肥头大耳又穿着僧衣的模样,嗤笑一声,不屑地将证件又丢给了大愚:“你拿个假的唬弄鬼呢!”
大愚拿着自己的证件,摸摸光滑的脑袋,一脸纳闷:“诶?这是假的吗?私一时那个老滑头,原来骗了和尚我。亏我还一直信以为真,带在身上。不过得亏以前没敢拿出来显摆,不然可不是丢人丢大了。”
私一时,赤色黎明军初代总政委。
淮山似乎都懒得拆穿大愚和尚的谎言:“编,继续编,你是不是还认识公司令?”
大愚点点头,理所当然道:“他们两个一向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我认识私一时,自然也认识公千古。”
“你也就欺负两位首长已经死了,不会说话。还有,你该庆幸这话是被我听见了,要是让赤色黎明军的人听见了,恐怕没有你好果子吃。”
大愚没说话,继续在自己的僧衣大袖中摸索出来,片刻之后,他摸出厚厚一沓证件,摊开了,竖在身前,皱眉说道:“要这个是假的话,那你看看这几本证件里有没有能用的。”
淮山看着那一堆证件,心中的震惊简直没法形容了。
其实刚才他根本没看出那本赤色黎明军的证件是假的,只不过是随口一说,看看能否从和尚口中诈出点什么消息,但谁成想,没诈到对方,反而诈到了自己。
那么多证件里,他大多数根本不认识。因为那些证件早在他出生之前就已经停止发放了。而他唯一认识的一本,却又盖着调查局的章。
这和尚到底是何方神圣?局里真的有这么个人?莫不是个办假证的?
淮山在心底这么想着,试图试探一下这和尚到底有没有在窥探自己的想法。
大愚没有说话,依旧笑着看着淮山。
怎么没有说话?难道真的没有偷听我的说法?可眼下到底该怎么办?
而就在两人陷入僵局之际。柏油路上,忽然有一道人影从调查局正门方向的位置急速向此处奔来,掀起滚滚烟尘。
人影最终来到近处停住。
“咳咳咳。”
来者挥着衣袖扇着口鼻间的灰尘,气喘吁吁说道:“剑下……剑下留人。”